希望在明天/石 隱

  • 2008-03-06
 (續昨)古雲松起來,正想坐到她身旁時,蔡小鵑立刻又把身子霸佔了整個座位,不予理會。在旁的乘客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古雲松一臉的尷尬,瞥了她一眼又坐回原位。
 古雲松朝著司機座前的觀後鏡望去,他發覺蔡小鵑的臉比婚前蒼白削瘦。他的心一陣抽搐,婚後他沒有足夠的條件讓蔡小鵑享受,她跟他一起工作一起吃苦。
 他被金胖子辭退,本來是他一個人的事,但是為什麼要逼著蔡小鵑也跟他不幹呢?真的,以後兩人的生活將怎麼辦呢?
 他早已有先見之明,有一天他一定會被金胖子辭退的。理由有三:
 同事們因為看他是位仗義直言的年輕人,所以去年大家要求公司加薪時就推選他為代表,去見金胖子。結果不但沒成功,還被金胖子警告了一番。
 另一次是公司中的一名六十多歲的老技工祥伯,因為抹樓梯時不小心摔倒,折斷了腿。被送進醫院後,公司不但不聞不問,還扣押他那個月的薪水。古雲松看不順眼,就聯絡工會向金胖子據理力爭,那次古雲松雖然勝利了,但是金胖子對他卻恨之入骨,常常伺機要剷除古雲松。
 最嚴重的是第三次,兩個星期前的某一天,古雲松因為有一份公函急著要金胖子簽名,可是他在經理室的門外敲了幾下,卻不見有反應,他一急就推門進去,只見金胖子和女祕書露絲黃兩個人摟在一起。
 他的出現,令他們非常吃驚和震怒,此後金胖子視他為眼中釘,常常無故找他的碴兒,尤其是那個秘書露絲黃,每次走過他的面前都兇巴巴地死瞪著他,然後,就加重腳步昂起頭走開了。
 上個星期,古雲松就聽到風聲說公司將要多聘一名職員,而來者正是露絲黃的表弟,當時每一位同事都相當清楚,公司根本沒有空缺,不知道那個倒楣的傢伙會被炒魷魚,大家都臆測那條魷魚必然是古雲松,因為金胖子討厭和避忌他的事是有目共睹的。
 公車在他們住所附近停了下來,蔡小鵑下車之後急忙跑到溝渠邊,噎呃、噎呃地嘔吐個不停。
 「今天,妳到底怎麼啦?怎會吐成這個樣子?」古雲松拍拍她的肩膊,問道。
 她沒理會,仍舊嘔吐個不停,嘔得連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她用紙巾揩抹乾淨之後就站直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瞞跚地移動腳步。
 古雲松立刻攙住她,這次她沒有甩開他的手,因為她實在太疲憊了!
 「我帶妳去看醫生。」古雲松說。
 「不用了,前天我已經看過了。」蔡小鵑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怎麼不曉得?醫生說妳患了什麼病?」他焦急地問。
 蔡小鵑沒應他,瞪了他一限,突然又噁心起來,她甩開他的手彎著身子,在路邊嘔吐。
 「一定是霍亂症,我送妳去醫院。」
 古雲松正想截住一輛計程車的時候,蔡小鵑立刻跑過去拉住他說:「我沒病,不要叫計程車。」接著她又噁心起來……
 「看妳吐成這個樣子還說沒病,喂,喂,喂,計程車!」古雲松不理她,叫了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停了下來,蔡小鵑指指前面不遠處的屋子說:「我們已到家了,不要車。」
 「神經病!」計程車司機大吼一聲,踩足油門揚塵而去。
 「小鵑,妳到底怎麼啦,就算我對不起妳,妳跟我嘔氣也不至於病成這樣不去看醫生啊!」
 「我沒病,醫生說我……」蔡小鵑垂下眼睛說:「有喜。」
 「什麼?妳有喜!」古雲松高興得跺著腳,接著他有點疑惑,問道:「妳一向都服避孕藥的,怎麼會……?」
 「我有三次忘記服了。」蔡小鵑懊惱地說:「真是禍不單行,以後我們不知該怎麼辦了?」
 「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是天大的喜事,依呼……!」古雲松歡呼了一聲:「我要做爸爸了!」
 那時他們已來到住所的花園,正在修剪枝葉的房東張太太被他這麼一喊,立刻丟下剪刀跑前去問:「古先生,剛才你說什麼?」
 「我說我快要做爸爸了,還不恭喜我啊?張太太。」他有點得意忘形。
 「恭喜你,古先生。」張太太說完了這句話,沉下臉說:「當初你們來租房子的時候,我已特別聲明,我生平最怕吵,尤其不耐煩看到孩子的糾纏相,那時你們擔保說五年之內不打算生兒育女,所以我才肯把房子租給你們。」
 接著張太太指著她屋前的神牌及神位道:「我是吃素拜佛的,最忌汙穢,古太太啊,我看還是趁早搬走吧,否則………」
 「張太太,我們……」蔡小鵑正想告訴她失業的事,要求她特別給予通融,可是不知怎地,話到了唇邊又嚥回去了。
 古雲松連忙打岔道:「沒問題,妳既然不歡迎我們住在這裡,我們也只好搬走了。不過張太太,妳可得給點時間,好讓我另外找房子呀!」說完之後他就擁著蔡小鵑回房去。
 蔡小鵑一肚子都是火,靠在椅子上埋怨道:「看你這次該怎麼辦?工作丟了,連住也成了問題,都是你的直性子惹的禍,不向房東太太要求通融,反而一口答應她搬走,如果找不到房子,我們將棲身何處呢?」
 「妳放心,我們一定會另外找到工作的。」古雲松安慰她。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勉強不來的,房東太太既然不肯再租給我們,硬賴著不走,彼此都不會好過。小鵑,妳歇歇,我現在就先出去看看那兒有工作可以做。」他說完了就衝出屋外,蔡小鵑要阻攔也來不及了。
 兩星期過去了,古雲松夫婦都沒有找到工作。
 有一天,古雲松對蔡小鵑說:
 「小鵑,我們去租攤位賣東西,好嗎?」
 「你是說做小販?」蔡小鵑有點吃驚地望著他。
 「是的,我認識一位朋友陳伯,前幾天我曾拜託他幫我們找房子。他在一個夜市場賣水果冰,人很好。相信我們在那個夜市場找個攤位做買賣也是不錯的。我想我一個人去賣就可以了,賣些熟食的東西。妳有身孕,就留在家裏吧!」
 「不,你一個人是很難應付得來的。」
 「妳不怕別人笑妳是小販嗎?」古雲松試探蔡小鵑,問道。
 「小販靠雙手賺錢,不偷不搶,光明磊落,我才不怕呢!」
 「不行。」古雲松指指她的肚子說:「他會吃不消的。」
 「才兩個多月罷了,不會有問題的。」蔡小鵑脹紅著臉說。
 他們商量後,決定設攤賣臭豆腐。過了幾天,他們果然在那個夜市場租到一個攤位,就立刻做起生意來。
 由於張太太不准他們在廚房大展手腳,再加上他們不懂製造精巧食品之故,所以他們只好向他人購買之後,再煎過出售。
 由於臭豆腐沒有什麼特色,再加上該夜市場有幾攤很可口的小食,所以他們的生意非常冷淡。
 正當他們灰心失意的時候,旁邊攤口賣水果冰的陳伯就對他們說:「做熟食生意,就像你們知識份子唸書一樣,要用腦筋,找對門路。像你們這樣向別人過馬回來賣,賺的成數就減少幾分了。況且食品又沒有什麼特出的地方,又如何去吸引食客呢?」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陳伯。」蔡小鵑焦急地問。
 「首先你們得先看看,我們這裏以及附近賣的是什麼東西,缺少的又是什麼?」陳伯很嚴肅地說:「你們應該改賣別人所沒有的東西。」
 「哎呀,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不過這一帶所賣的東西,有些我也真的不知叫什麼名堂。」古雲松懊惱地說。
 「所以我說你們外行,可一點也沒錯。」陳伯笑笑:「我很欣賞你們擁有知識份子少有的勇氣,我已替你們觀察過了,這一帶就缺少一攤廣東粥,這裏閩、粵人多,他們大都喜愛吃粥,再加上這裡有黑白、藍領各層階級的人,常常工作煩,胃口不怎麼好,他們就愛吃粥,如果你們改賣粥,我敢擔保生意興隆。」
 「可是我們不會煮廣東粥,聽說過程很繁雜呢!」古雲松回答著。
 「凡事只要摸對門路就很容易了。年輕時,我是賣廣東粥的。不是吹牛,吃過廣東粥的人沒有一個不讚好的!」陳伯臉上露出一副得意的樣子,隨即臉色一改,有點傷心地說:「現在我年紀大了,老伴也過世了,我一個人的精力負擔不起這種工作,所以就改賣水果冰。如果你們還有意思當小販,我倒可以教教你們。」
 「真的?陳伯!你肯教我們?」蔡小鵑高興得圓睜著眼睛。
 「嗯,雲松,你是否猶疑不決,想再當公司的職員?」陳伯問正在沉思的古雲松。
 「不,現在社會人浮於事,許多公司不是靠人事關係便是看重文憑,而我們只不過高中畢業。如今高中畢業生當文員,既吃不飽又餓不死,為了我們將來的生活和孩子的前途,我願意從頭學起,不過我們的房東太太……」
 「啊,對了,對了,你不說我倒忘了,上次你交待我替你們找房子的事,我已經在這附近替你們物色了一間。屋主四叔是我的好朋友,是個慈祥的老人,他一個人沒有開伙,他的廚房很大,如果租給你們,真是合用,房租也不貴,一個月只要五千五百元租金,你們覺得怎麼樣?」
 「那實在好極了,陳伯,我們真不知該怎樣謝你才好呢!」古雲松很感激地說。
 「哎呀!大家都是出來找活兒的,還講這些客套話幹什麼呢?」陳伯說。
 就這樣,古雲松夫婦在陳伯的指點之下,改賣廣東粥了。
 陳伯是位好人,他把他自己過去精製廣東粥的一切秘訣都傳授給他們倆。
 古雲松夫婦的廣東粥生意越做越好。古雲松幹得很起勁,蔡小鵑也從來沒有發過一句怨言,他們不管碰到過去的老師、同學或同事都態度自然,完全沒有一絲知識份子的沒落感。
 明天,充滿著希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