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在倩倩的記憶裏,叔叔是最能幹的,總是為她解決好多好多的問題與煩惱,每次出遠門回來,總是她的禮物最豐盛,還為她講好多好多海上的故事,她好嚮往。叔叔還答應她:有一天會帶她一塊兒去遨遊大海。從她懂事至今,她都叫他叔叔,因為媽媽要她這樣稱呼他的。在我的感覺裏,她對自己的身世總是有一份無奈與悵惘;也許就是這種心思———這種自卑的情緒使得她拒人於千里之外。而總想在外表打扮上勝過人家以掩飾內心的不平衡。這是心理學家的分析:自卑者表現的多半是自大的情緒。但在倩倩身上,只除了這愛好打扮的表現外,對人待事倒也還好。只是,和她共過事的同事,對她的印象卻並不好,覺得她太陰沉,城府過深,在她這個花樣年華的少女身上,表現出來是顯然的不相配。也就因為這樣,才引發了我對她的興趣,總想多了解她一些,也許這就是一個寫作者的毛病吧。
我是一個外向而活潑的男生型女孩,照理說應該不會喜歡或欣賞這種型的女孩子,但是我喜歡她,也愛護她,因為我覺得她太柔弱,需要我的保護,就是這樣,我才在這件感情的糾紛裏扮演了一個小角色。只是到現在我才發現到我是個被愚弄了的丑角人物。找到倩倩,談了第一次之後,毫無結果,我有點兒著急,怕這真要成為她同事口中所傳的事實。我該怎麼樣幫上這個忙呢?只好盯緊一些,可是撥電話去找她總是十打九空。不免沮喪得很。很顯然地,她是在逃避我。這就更確定:我的懷疑是真確的。我只好找對方了。不問個水落石出,我是死不了這條心。
徐經理今年四十三歲,風度翩翩,一表人才。也難怪倩倩會傾心於他。而且最重要也最致命的一點:他像似倩倩的叔叔———至少在倩倩的印象裏,徐經理和叔叔一樣的好,一樣的風趣,對她很好很好。叔叔如果不去,也是和徐經理一樣的年紀。徐經理總是親切的問她好,一點也沒有上司的架子。她由欣賞,而喜歡,而愛上他,該也是很自然的吧!這欣賞、喜歡與愛三者之間本來就是很難劃分的呀!
徐經理的太太是個雜誌的負責人,文筆很好,對丈夫的態度很放任。因為她太忙,忙得連家裏的兩個小孩都得由娘家的父母來照顧,自然地更無法照顧與體貼自己的丈夫了。但是,我想在她的心目中一定覺得丈夫是個可靠的男人,每天又那麼忙著公司的業務,怎麼會有外遇呢。最主要的,她認為丈夫唯一的嗜好是打牌。她覺得一個沈迷牌桌的男人,不會做什麼別的壞事,因為他沒有那麼好精神,樣樣都來。就這樣子自以為是的從不懷疑自己的丈夫。事實上,她自己是太忙了,忙得幾乎忽略了他的存在。就是這樣,我想徐經理才會在別的女性身上找回他失去的一些———女性的體貼,女性的溫柔,女性的關心———這些征服男性的武器。倩倩和徐經理也許就是這種因素促成的一對呢。雖然,我也同情徐經理的遭遇,可是我不能讓倩倩背這個「破壞家庭」的黑鍋,還是得想法子破壞這段也許應該是會美滿的戀曲。可是倩倩的堅決否認使我轉移了目標:
「徐經理,很冒昧的來打擾你。」
「李小姐,我常聽倩倩說起妳,說妳很照顧她。」
「應該的,徐經理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
「什麼事,妳說吧!」他燃起一根菸,有點沉思的樣子。
「你們公司的同仁們都說你和倩倩常在一起,說你們之間一定有些不尋常的關係。」
他正起了臉色,一本正經的說:
「誰說的?這些人真該打,我只不過喜歡倩倩的做事態度認真,效率高,幫我很多忙,對她好一些而已。」
他反問我一句:
「妳不覺得她是個令長官喜愛的下屬嗎?」
「可是,人言可畏,而且空穴不來風的呀!」
「不會的,也不可能。」
他舉起了右手,一副無辜的神態說:
「我發誓絕沒有這種事。妳知道嗎?我有個能幹、美麗的太太和兩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哪。」
我相信了,他的保證。同樣地,也化解了我對倩倩的疑心。那一天,我正忙著,倩倩忽然來了個電話,要我和她會個面。擱下了電話,我楞了好久,好久。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然,怎麼這麼急躁著要和我談話。約好在婷婷咖啡館見面。我還是老樣子比她早到半小時,一杯檸檬汁已經剩了三分之一,才見她姍姍來遲。從她的神色看得出有些個煩亂。
「喝什麼?」「檸檬汁。」
我不是一個善於等待的人,更受不了等待時無奈的氣氛:
「倩倩,什麼事?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怎麼回事嘛?」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受的壓力太大。」
「什麼壓力,誰欺負妳了?讓妳這麼煩惱?」
「我是說同事們給我的壓力太大。她們硬把假的說成真的,使我精神負荷太重。」
「什麼事情嘛?」
「她們說我和徐經理之間有曖昧關係。」
我有點漠不關心地問:
「你們沒有嗎?」
「連妳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妳。倩倩,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沒這種事,妳又何必管別人的閒話呢?」
「可是,她們指指點點的,我很受不了。我只是感覺到徐先生和叔叔好像、好像,他愛護我,了解我!我們並沒有……。」
我猶疑了一下,看看她那帶著幾分哀怨的眼神,我覺得好不應該,不應該認為她會這麼不知道是非道理,忽然地,我滿懷歉疚與贖罪的心情:
「倩倩,不要難過,我相信妳就是了,我想現在惟一的辦法是妳換一個單位工作,不要和他常在一起進進出出。妳現在是他的女秘書,當然是非得要為他服務不可。說不定妳無心,他有意也說不定。」
「那要怎麼辦?」
「請調啊。不是他的秘書,就有理由不和他同進出啦。」
兩個星期之後,我接到她的電話說,現在在會計部門工作。我很欣慰,我畢竟做對了這件對她有意義的事。滿以為這段故事到此可以落幕了。沒料到好戲才開始呢。是好些日子以後的事情了,那天我上街蹓蹓,遠遠的瞧見這個熟悉的身影,正想拉開嗓門喊她,卻猛然發現她身旁站著的竟還是他。我手上的東西摔了一地。心裏吶喊著:「倩倩,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編這麼多「事實」來騙我。當一個人發覺真情被辜負了之後,那種憤怒是無法形容的。我拾起了散在地上的東西,匆匆地鑽進了計程車。兩行淚順頰而下。我不了解自己為什麼要哭?是為自己是個傻瓜而哭泣?還是為了這兩個沉淪的靈魂而哭泣?從此,我再也沒去找過倩倩,我想忘掉一個不把我當朋友看的朋友。可是一個不速之客的來臨,卻掀起了我的傷感和惆悵。
那是個陰沉的週六上午,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太開朗,因為前一天晚上,工作得好晚,沒得好好休息,一早又來上班,事情好多好煩。她來了———徐太太。一個和氣而且比我想像中要年輕許多的婦人。事實上,她本來就年輕,才卅出頭。我被她的舉止吸引了,不禁為徐經理的拈花惹草而生氣。
「我是徐經理的太太……我是……」
「徐太大,妳好,有什麼事嗎?」———其實,我是早知道她幹什麼來的。
「我沒什麼事?只想向妳打聽一個人———尹倩倩。妳認識她的,對不?」
「我認識。妳怎麼找到我的?」
「是我先生辦公室的同事告訴我的。尹小姐很好,對嗎?我很想看看她是什麼樣的女孩?」
「倩倩!很年輕,很不懂事。」
「不會吧?我先生常誇她好能幹、好伶俐、好溫順,比一般女孩子好得太多了。」
「我聽說,倩倩已經換到會計部門去工作,不再當徐經理的秘書了。」
「真的啊,真可惜。」
「徐太太,妳問她幹嘛?」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哦?花這麼大力氣來找我,只為了……」
「是的,———謝謝妳,我覺得妳人真好,倩倩有妳這個朋友真好。我要是有這樣一個知己,那就不會這麼煩惱了———我們改天再聊。我還要去做個專訪,再見。」
一個突然而到的人讓我陷入沉思,倩倩啊,妳可真引起了這麼許多人的煩惱嗎?可是,我已經無能為力了。
雖然這樣,事實上,我仍然關心著她,那天偶過她們辦公室,我猶豫了好久,還是進去看看。她不在,張小姐見了我就說:
「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嘍。」我雖然不喜歡她的語氣,卻也無可奈何。
「大家都好嗎?」
「還好,倩倩和經理出去了。」
「我知道。」
「妳知道?那妳為什麼不勸勸倩倩,何必那麼死心眼,硬是拆散人家一個好好的家。」
「徐經理離婚了?」
「還沒有,不過,我看也差不多了。聽說已經和他太太分居,已經不可收拾。可憐!」
我不敢再多問下去,再問下去我和倩倩都是不利的。她必定認為我和倩倩是同一陣線的,事實上,我都搞不清楚:究竟我是不是幫了她,助了她一臂之力。我曾經盡了心,花了力,可是效果是零。我為倩倩惋惜,為徐經理可憐,更為徐太太難過。由於她的太忙與太放任,導致了這段戀情。當然也不能完全怪她,倩倩的不懂事,和徐經理的不安於室都是導火線,我不知道我這樣的分析對不對?但我也只能這樣子來安慰自己的心。我已經許久不見這些個主角,更不知她們的這段不了之情是否已經有個完美的了結,因為,至少,我還不曾在報上看到一則桃色新聞。 (完)
不了情/ 壬癸
- 2008-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