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程/壬 癸

  • 2008-03-27
 我默默地望著她。每天我們都在同一節車廂裏相遇,如果說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朋友,為甚麼我們不能衝破人與人之間的隔膜?
 每天她總是披著紫紅色的外套。方圓的臉蛋,毫無一絲裝飾。雖然長得不算美,但也不是一個醜陋的女孩子,只是,她那樸實、純潔、自然而又帶瀟洒的性格,格外的引人。
 素不相識,沒有約會,但卻是那麼準時,每天都遇著她。遇著她的時候,我總是跟著她走進同一節車廂裏,坐的位子也總是在她的斜對面。我常常不斷的向她窺視,直到她忽然朝我一望,回了淡淡的微笑,我才面紅耳赤,含笑的低著頭……。
 真奇怪,她到底是做甚麼的?每天總是坐著這一班車,而且,從未有遲誤過?我在T大下車時,她仍然從從容容無動於衷,很顯然,她不是個學生,那麼她的職業是甚麼呢?打從我們初相遇時起,我心裏常常浮現著這樣的疑問。
 「先生,這是你的鋼筆,昨天掉在這車上。」她望著我,邊說邊遞給我,然後,又是一陣淡淡的微笑。
 「謝謝妳!因為遺失了它,我已買了新的。」我尷尬的答道,把鋼筆接了過來。
 我沉默地低著頭。
 荒野的丘陵,碧綠的海水。火車在依山傍水的鐵道上飛決的奔馳。忽而,我又抬起頭,望著窗外美麗的景色,疾馳而過。過了一會,又悄悄的偷視著她,真巧,她正在看著我,我們的視線重合了,她有些靦腆,而我呢?臉幾乎都漲紅了,心裏跳動得厲害,好像血液要從心臟薄弱的地方噴出,她望著我,望著……忽然,她變得十分鎮定,片刻,她才拉開嗓子,輕輕的對我說:
 「對不起!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當然可以。」
 「為甚麼?你總是望著我……」
 「嗯……」這句話很難回答,我不禁緊張得額角上冒出了冷汗,吶吶地好一會才擠出這麼一句:「因為我每天上學總是遇到妳……」我知道這話不能自圓其說,於是益發顯得尷尬了。
 「哈!哈……」她笑了一陣,笑渦在圓滑的臉上展現,十分自然,又很可愛……幸好,車廂裏很空,再也沒有第三者,不然我真狼狽死了。
 「難道我們每天的相遇,會使你感到奇怪嗎?」她停止了笑聲說道。
 「我看著妳的時候,我就想到妳的職業,我想你一定是一位忠於職守的人。」因為我害怕她再來一個「為甚麼」,於是我接著問道:「小姐,妳在那兒做事?」
 「我在小學教書。」頓了一頓又道:「你在唸大學嗎?」
 「是。」
 我想再說下去,這時火車已經停在大學車站,我只好揮著手,說聲「再見」便下車了,我立在月台上,望著地,目送著奔馳的火車,直到它穿過那山洞之後。
 第二天清早,我便到了車站。我在候車室踱了幾步,旅客寥寥無幾,也沒有見到她的蹤影。我開始有些疑心,我想:也許昨天她沒回去?或者病了沒來上課?正在遲疑,她悄悄的走來了,她仍然披著紫紅色的外衣,我很有風度的向她敬個禮說道:
 「妳早!老師。」
 她瞥了我一眼,有些不高興。
 「老師,怎麼?是我沒禮貌?」
 「不是,我不配作你的老師,以後你叫我方姐好了。」
 「這,這,這怎麼應該呢?」
 「什麼應該不應該,我是一個小學教師,論學問不比你高,論資格,我當教師還不到一年。」
 「火車要開了,上車再說吧!」
 我們一道走進車廂,火車緩慢的在軌道上行駛,我和她對坐著,她靦腆地瞟了我一眼說道:
 「你貴姓?」
 「我姓李,叫克偉。」
 「你唸那一系?何時畢業?」
 「經濟系,今年畢業。」
 「我真羨慕你。」
 我最怕別人稱讚我,本來我對她已經有一股親切感,經她這麼一說,我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吶吶地,我覺得我們的距離一下子拉長了十萬八千里。
 我們又開始沉默了,時間的答的答的過去,火車在隆隆奔馳中,窗外,天空晴朗,晨風吹進車廂,深深的涼意,侵襲著每個客人,她拉緊外衣,生怕著了涼。不一會,高大的樓房屹立在我的眼簾,巍峨的T大—我的學校,栽培我的地方,展現在我的眼前。直到這時,我們仍然默默無言。當火車停定以後,我對她說了一聲:拜拜!便下了車。我還是按照老規矩,站在軌道旁的月台上,目送著她,這時,她第一次把頭伸出窗外,含情脈脈的望著我,揮著手,直到火車走了很遠很遠,我還是依戀的站在那裏。
 時間荏苒,不知不覺,又過了三個月。
 我們相處的十分融洽、熟悉……。
 我叫她方眉眉,不再稱呼她老師,自然地,她也叫我李克偉,也不再稱呼李先生。
 玩笑,談天說地,我們彼此間再也無拘束了。
 我對她開始有著一種迷戀,她對我,靜靜的毫無一絲真情,也許比我大了三歲,使她為難,存有不能自拔的愛情,或許她有了另外的心上人,而使她如此淡然處之。
 有一天,在偶然的閒談之中,那是一個週末,我特意的約了她,請她吃晚飯,她考慮許久,終於答應了,她說:
 「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談談,所以,我答應你。」
 「那請妳今晚八時到麗華茶樓去。」
 「好吧。」
 「一定準時。」
 ………………
 麗華茶樓,堂皇富麗,我們坐在廳裏的一個角落,淡淡的燈光,隱隱約約的照著每個來客,我叫了伙計,點了幾樣茶以後,她就直捷了當的對我說:
 「這兒談話不方便,吃完,我們去外邊散步。」
 「好的。」我隨應了一聲。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約了女友,我的心交織著錯縱複雜的情緒,我激動,我害羞,而且感到十分拘束,她用手支著額頭,好像有很多心事。
 「眉眉,妳怎麼不乾脆在學校住呢?一個人來來去去,太辛苦了!」
 「我有很多困難。」
 「甚麼困難?」
 「我家裏是反對我當教師的,說當教師是苦差事的,受氣又要整天吃粉筆灰,身體容易垮,還說是慢性自殺。」
 「那妳父母要妳做什麼?」
 「呆在家裏。」
 「既然有這麼好的環境,妳又何必自討苦吃?」
 「我覺得教育事業是偉大的事業,至高無上,為著培養下一代,我能盡力而為,我覺得這才是人生最有意義的,所以,我選擇這條道路,而且,我始終覺得沒有錯,我願意一輩子獻身這偉大的事情,倘使我有能力的話。」
 「那妳的境界很高,我向妳致敬。」
 「我不願把自己當成溫室裏的花朵,你想想,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像我父母這種思想,世界恐怕要倒退幾十年了,你呀!也不會是大學生了。」
 她的話自然很有道理,很堅決,很有魄力,我暗地裏佩服她,我有這麼一個女朋友,心裏感到無限榮幸、快樂和自豪!
 我們沉思了很久,隨著悅耳的樂曲,陣陣的調和著美悅的幻覺,當我們幾乎沉醉時,伙計端著菜來了,我請她吃飯,我們津津有味的吃,我覺得今晚是使我難忘的一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