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吃罷，我付了帳，攬著她走下階梯，出了門口，招了一輛計程車，往山頂去。
山頂，夜涼如水，我和她肩並肩散步著，帶著點醉意般望著海灣裏船隻的點點燈光，天空中星光爍爛，和山下的萬盞燈火一起，形成一冪很精美驕人的色彩。
「眉眉，」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怎麼？」她把臉轉了過來，幾乎貼在我的臉上，聲音是那麼的輕柔。
「真想不到，妳竟然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你能戰勝家庭的阻撓和反對，這真是了不起。」
「想來，這也是十分說不過去的事，因為我確實絞盡了腦汁，當然，我家裏富裕，況且，我是個獨生女，毫無疑問，父母是疼愛我的，可是，我不能這樣下去。我讀了很長時間的書，我腦子裏起碼有一定的認識，為了當老師，能擺脫父母的干擾，我常常睹氣，有時絕食，或者揚聲想要自殺。為了這件事，母親苦苦的哀求著，甚至情願跪在我的面前，也不讓我死，我取了這方面的優勢，勝利了。可是，父母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在學校住宿，沒辦法，我只好答應，苦點累點，我也高興，因為我的理想實現了。」
「也就因此，我們才會認識，或者說有著今天的友誼。」
她看著我，臉上露出嫣然微笑，她的笑充滿溫馨、柔情……。
「可是想不到的事很多呀！」
「為什麼？」
「我先問問你，你也快畢業了，畢業後，你打算做甚麼？」
「有什麼好打算，我爸爸叫我學經濟，就是為著在台北開的分廠要我去管理。」
「十分幸運，你有這麼好的爸爸。」
「那又怎樣？」
「最近教育界裏需要一批人，特別像你這樣的人材。」
「哦！原來妳在鼓勵我去。」
「不！我不是鼓勵你，也不強迫你，任你去選擇，我只是說教育界缺乏人，特別是在偏僻的地方。」
「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去？」
「我想去，可是，辭不掉這裏的職位。」接著她又說：「我準備到學校住下，這樣會更能循循善誘的教導每個學生。」
「是，這樣比較方便些。」我說。
她站了起來，望著天空，道：
「最近我爸媽給我訂了婚約，對象是一位加拿大的華商。」
「啊！」我驚訝一叫，這一句話，驚天動地沖出我的心房，我失了神，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我無論如何也不答應，我決定摧毀那項婚約，況且愛情不能由他們包辦代理，所以我要離開家庭，為著教育事業，我願一輩子獨身。」
「眉眉，你恐怕會受不了的，這不是很簡單和容易抑制的事情。」
「也許身心會受不了，可是，我相信，信心和毅力會取代它的，相信我吧！」
「那……」我喃喃的說不出口。
「我希望你考慮，天晚了，我們回去吧！」
到了家裏，天色很黑，要不是有路燈在照射著，幾乎連五指也見不到了……。
歲月匆匆的過去，我畢業了，現在思想上起了很大的風波，起初，我想的是，父母的事業，父母給我安排的計劃和前程，只是等待我如何去執行，如今，我深深體會到，眉眉給了我強大、有力的思想鼓舞，我決心沿著她所選擇的方向，為教育事業盡一分力量，雖然，我像她一樣將遭到家庭的制止和反對。
在我的腦海裏，常常徘徊著眉眉的可敬的形象—她不惜犧牲自己的家庭安適，而且抗拒著不合理的婚姻制度……。
她那一幕幕的動人情景，鼓舞我向前……。
她誨人不倦的鼓勵，啟發我努力奮鬥……。
當我把獻身教育事業的理想向她述說時，她高興的支持我，並介紹我去Ａ島一家中學當老師……。
我也把一切告訴了父母，當然，得到的是反對和咒罵。
「爸爸把辛辛苦苦創下的事業準備交給你，你卻不肯接受，偏要做那種工作！」爸爸吸著雪茄菸，怒氣沖沖指著我罵。
「教育事業不是討飯吃，是一種神聖的事業。」我嚴厲的駁斥。
「要是不聽話，你去，永遠不要再踏上我們的家，不要認我是你爹……」
我無可奈何，賭氣的走回房間裏，我知道爸爸頑固，強詞奪理，是沒有妥協的餘地的。但是，投身教育事業是我無可動搖的意志，於是我毅然決定離開家庭！
我找到眉眉，告訴她我的遭遇，她對我的決定，深表同情，並給我很大的鼓勵，同時，她又給我一份去Ａ島教書的介紹信。
在去Ａ島前夕，我給了她寫了一封短信：
眉眉：
妳的精神，給了我克服困難的勇氣和力量，我和妳一樣，將永遠把生命獻給偉大的教育事業。
不瞞妳，相處這麼久我不但暗地裏敬佩妳頑強不屈的性格，而且，我已經深深的愛上了妳，雖然妳比我大了些，但這並不會妨礙我們的愛情發展，真誠的愛情是可以擺脫任何束縛和衝破任何障礙的，並且經得起風浪的考驗。我相信，我倆的愛情的嫩苗在我們的辛勤灌溉下，將會茁壯成長，並且將會開出更加鮮豔的花朵。眉眉，為我們今後的事業更好共同奮鬥，共同勉勵吧！我期盼著妳的佳音！
要是不介意的話，在我去Ａ島時，來碼頭送我一程吧！
克偉 Ｘ月Ｘ日
第二天早晨，我提著簡單的行李到了碼頭，我按時上船，透過寬大的船窗眺望碼頭，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爸媽不來送我，因為他們正在生我的氣，但是她呢？難道她對我竟沒有一絲情意？我正感到有點失望！就在這時候，我見到了她，她又穿上紫紅色的外衣，她走到碼頭，但是，船已啟碇，徐徐開出，在一水之隔間，我望著她，她望著我，多少訴不盡的情懷，盡在這痴望中。
再見吧！她輕輕的向我揮手。
藍的天，綠的水，船漸漸的離開了，是的，再見吧！眉眉……這時，我發覺，我的眼臉已經濕了，眼淚好像船底下的海水，洶湧澎湃……。
啊！眉眉，我如今已經明白了，我也看到了，清楚的看到：妳那控制不了的淚水，充滿著無限悲傷……。（完）
前 程／壬 癸
- 2008-03-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