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題/于真

  • 2008-04-06
  1
 在你居所的四周,在你的門檻上,我點點過去的事情令每一個人愛聽。
 每一雙眼都蔓生青苔,蔓生捕不完的綠綠的音。
 你為什麼緊緊關閉了門?
 讓我雨絲樣祈禱!
 你虛無的門上隱約攀爬化石的蝸牛。
 誰能夠把自己的頭髮抹去植成一株不彎不斜的碑?荒原有狼的聲音。湧血的威脅蛇信子一樣逼向你的居所。
 這個時候,我無限度地長大。這個時候,我黑林中的一股泉水漾溢曠野深深的愛。
 你不要說話。
 你以一種平靜向我展示魅力的偉大。
  2
 目空一切。
 就這樣地去吧!
 在你曾經沉思良久的那個冰冷的時辰之上,一尊襤褸的神已經落座,已經開始向身邊的過客訴說一種遭遇。
 人生在世,許多的荊棘美麗在一雙雙手的背後。
 訴說不盡。過客疑惑的目光濁水樣湮沒了那神的虛幻之軀。他的長髮漂在水面上呈一種水的蓬勃。
 訴說不盡。過客聽了又會忘卻的。還是以雙目去度那空緲的白雲吧!
 目空一切。
 就這樣地去吧!
 你的十指伸出去觸及前方的一株樹冠。那葉子唦唦作響。你心底深深地嘆一聲,那樹冠中便飛出一群夜宿的鷹。牠們盤旋著。你雙足下的土地此時皸裂,皸裂為一種你夙願中的姿勢。儘管不是一種永恆,你的眼睛還是明亮了。那黑色的土地上亮出一條向東的河。河水濤濤,越過一座山谷去了,鋪天蓋地地去了。
 目空一切。
 就這樣地去吧!
 伴隨你的,你不能看見。你要去的地方,你不能看見。不能看見的還有很多很多。連同那一尊襤褸的神你也看不見。
 如此。
 你就目空一切地去吧!
  3
 天底下不僅僅有戰爭,也有十字架。
 不僅有一條背叛母親的洪流,還有高山一樣久久佇立的愛。
 每個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信也罷,不信也罷,唯獨不同的是你遽然哭出的第一聲。
 你那伸手的姿勢就注定你要走向戰場的,並且注定了那場戰爭就在你的前院。
 窗櫺上站著一隻泣血的鴿子。你的祖母正用一枝嬌嫩的雛菊飼牠。那菊是你母親的手。
 在你睜眼的時候,你的母親便死去了。
 戰爭的風雲在你的前院席捲為一座墳塋,那墳塋在夜裡泛銀亮的光芒照耀你窗前的鴿子。
 鴿子獨泣三聲。
 唱你遊不走的魂。
  4
 丟棄生命的廣場上,幽林般生長出根根朽木。
 殘枝。無葉的枝杈間有很多的鳥巢。毒蛇在吞噬雛鳥。牠們的母親不知道去哪裡了。
 你岩石般立在一個路口。
 有三個意念縈繞在你的腳下。
 你衹是岩石。你無法分開三個意念,衹得將牠們一齊迸放出。結果,牠們驚雷一樣地炸響了。在廣場的天空。
 毒蛇紛紛逃竄,從你的腳下走開去。
 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了一隻鷹,箭一般地跌落到你的胸前。你倒下去了。
 那鷹唱著最後的歌。
 廣場,期待著新的生命。
  5
 你知道我在這碼頭上期待什麼嗎?
 故事永遠地停泊在這裡了。那一對少男少女隨我腳下波動的漩渦消逝了。很多人曾經悲慟地站立過的地方長出了水芹。
 任憑夜裡的一雙雙手,怎也拔不掉。
 我的這條船上游下游江內江外到處漂泊。空空的船來來去去。衹有泊在這岸邊時,才是真正的沉重。
  6
 藍天移來移去。
 我把衣服一件件脫去,一件件扔進海裡。我裸露的軀體久久靜止在透明的海灘上。
 有一個人高唱一首歌在森林裡就是走不出來;有一個人低吟一首歌從森林裡出來了便不再能夠回去;有一個人無聲無息來來去去那靈魂獨自悠閒獨自思想一片天地。
 透明的海灘上怎竄起這許多的螃蟹,那蟹的前額全都頂著一枚太陽。
 習慣於小屋中的種種愜意溫暖和思想,這猛然間整個的身軀投置於空茫的海邊。飄忽的影子緊緊去抓那浪花吞噬著的衣服。你的眼前似乎立著一座破廟。殘敗的煙火掛落在蛛網上。
 移來移去的藍天。
 你說它衹屬於海,永遠地衹屬於海。
 那麼,這一種現象以及透過這一種現象而來的光呢?它是披掛在你身上的一件新衣嗎?
  7
 終是這無盡的傷感。終是這不息的憂傷和失落。
 親愛的,詩人都已經死去了,留下一個個扛鋤頭背麥秸的農人伴著牛蹄在夕陽下進行大寫意。
 我該說什麼呢?在詩人居住的竹籬牆內,你的影子緊貼著牆角的一株長刺的柚樹,你的孩子在樹上數著星星,星星裡貯了一杯去年八月十五的高梁酒。
 我將去了。我的詩已在心底的一片廢墟上焚燒殆盡,煙霧都已成一片灰葉飄落到遠處的湖水裡去了。
 那孤舟已蕩然漂遠,消遁在我們的記憶中了。
 親愛的,你為什麼要指著一枚紅杏說牆裡踟?著一位詩人呢?
 那隻蜻蜓若不把你髮髻上的一朵紅櫻的韻味引進這沉寂的院子,我就不一定會感覺到這一片狹窄的空間裡會有什麼孤獨。
 而那蜻蜒畢竟飛進來了。你的跫音也成鳥語呢喃在我躺了七天的竹樓邊。
 你卻是一片紅雲。
 你卻衹能落在一片竹林子裡。
 呵!大地已變得非常秋意,黃鼠狼都四處出擊。一絲殘餘的愛意和回想都被泥土掩埋。滄桑一片。
 這最後的詩人,仰身倒在田壟裡,消失在這土地裡。
 你的孩子將坐在我的身邊吃柚子。種子將落在我的身上,春天一過,便會有一株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