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妳知道嗎?在學校裏,我為了躲避它,那怕是短短的一秒鐘、一分鐘,我費盡了多少心血,嘗試了多少方法,藉著同學之間的打鬧嬉戲,我企圖忘掉這不愉快的一切,我辦到了,幾年來,我紮紮實實地辦到了!在家庭以外的世界裏,我恣意地享受陽光,忘情沐浴於溫馨的友愛圈子,妳們,老師,待我都太好了,我常在想,這比起那些孤兒們,我已經是夠幸福的了,我比他們確實是強的太多太多。但,一回到家,在校園內編織的一切美好,又被冷清寂寞活生生地撕裂、撕碎,碎成百萬片,艾馨,妳應該知道的,妳最了解我的,……」
小芬低著頭愈說愈哭,淚水打在杯面上,濺的咖啡滿桌滿裳,小芬!小芬!我們還有一段好長好長的路要走呢,我要挽著妳的小手,踏碎一地落葉,蕩完這一世紀。離開黑木後,與小芬漫無目標地並肩而行,我們彼此都只知道要走,要一直不停地向前走,讓心溫溫飽飽地結在一塊毫無空隙地。小芬只是垂著頭,任由我引領著,偶或踢一踢腳前的小石子,斜瞄了她一眼,我感到責任好重大,像母親一樣。
今晚夜色好美,美得有些失態,星兒好亮好亮地眨眼,在高高的天宇間。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余光中的那首小詩,再度傳入耳際,「如果風睡了,海,會醒嗎?如果海睡了,船,會醒嗎?」小芬,妳該抬頭看看這美好的一切,妳會喜歡它,一定會的。接著,又是一條靜默、無聲的街道,走來人心惶惶,忽然之間,小芬偏過頭來,興致勃勃地拋下一句:
「嘿,艾馨,妳曉不曉得,一滿口菸,可以吐一打雲圈呢!」我一傻,嘴巴張的老大,天啊!小芬妳……,一陣強風夾帶蓍煙霧砂石,呼嘯而來,把我們兩人同時捲入流砂深淵中,頓時,一陣苦澀傳自嘴角,閉緊雙眼,猛晃了下頭,不,自始至終,我一直是很清醒的啊!
「我鼓了好大一口氣,然後一個一個地慢慢吐出來,費了我斗大的一股勁,最高記錄喲!」
小芬!小芬!妳叫我如何是好?掙脫妳緊握著的手,我激動地晃一晃兩拳,小芬啊,我還能和妳說什麼呢?啪地一個反掌,脆脆地掃在小芬的右頰,……道路仍一直 延著,慵懶的路燈在路旁排成了兩條相交的直線,滿地塵土高揚,寂靜的紅磚道上,只留下小芬愕愕地站在那兒,遠處,是幕灰茫茫的愁雲,近處,卻是一片感懷,迷惘凝成的霧,……。
「小芬:
提起筆來,倒叫我不知說什麼好了。在此,先承上我的歉意,妳會原諒我的,不是嗎?
妳曾經和我說過,失眠的滋味好苦,今夜,我卻要告訴妳,它苦的發澀!妳可知道,今晚妳的一言一行,足以讓我震憾、悲痛、心碎、肝膽俱裂……它像一盆冰雪似的冷水,傾澆在我灼熱的心上,……我熄滅了屋裏所有的燈光,打開窗戶,讓明月的清輝灑滿這一整室,在月光柔和的照耀下,我緩緩地伸出麻痛顫抖的雙手,那雙曾在最最知己臉上,掃下一記巴掌的手,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心底聲嘶力竭地喊著,悔恨交織的抽泣聲,墜散在片片月光下,小芬呀,對妳,我是毫無怨言的,儘管我餓極了,渴壞了,然而小蕙,妳又能感受得到多少?妳永遠無法想像我是怎麼又哭又笑地渡過這一夜的!
在我認識你的這些歲月裡,似乎有一種默契沉沉地卡住我們,好像我們早已約定決口不提那檔事,你該知道,自尊對一個人有何其大的影響力,它會令人振奮,也會使人崩潰、瓦解,就在這冥冥中顯現的陰影,令我震駭不已。如今,那畏懼已久的苦杯終於面臨了妳,而妳,卻沒有將它飲盡,在一股無從拒絕的力量下,我艱澀地替你咽下了杯底的最後一口,但,這殘餘的苦辣味,卻使我無法承受!在極度的疲憊下,我睏的頻頻向主耶穌行禮,可是,每當我輕輕合上雙眼時,小芬,妳的影子又浮現在我的面前,小芬,這是一份多麼深的渴念啊!
我真不懂,一個能力那麼強的女孩,居然會彼人家搞得一籌莫展?這件事你應該會處理得相當漂亮,或許,打從一開始你就錯了,你早該好好地和家人談談,我不相信,這會使你感到手足失措。而妳,卻選擇了條消沉、頹喪的路子,每每想到這裡,我就想狠狠地敲敲你的腦袋。你把你全部的生活,填入了滿滿的幻想,你只會成天希望,永無止境地希望著,豈知,你的理想氾濫,意念吞沒了一切,你得到了什麼?世界最困難的是勸服個人,目前,你所能做到的,就是將你心目中的怨恨、鬱悶、苦處爆發於山靈空谷中,然後,坐下來冷靜仔細地想想,在天地一沙鷗中,不是曾經提及『要打破你思想上的枷鎖,也就是打破了身體上的枷鎖』嗎?(待續)
小 芬/乃欣
- 2008-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