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箕,亦作扶乩,又稱扶鸞,是和關亡一樣的占卜法。圖書集成神異典第三百十卷,引江西通志載:「文孝廟在吉安府,祀梁昭明太子統。有『飛鸞』,判事甚靈應。」按「飛鸞」就是扶箕。大概是因為神仙有駕鳳乘鸞之能,才有這個名字,至於下「乩」從「占」到「 」,乃是俗寫。所謂設壇扶箕,即是以一個寬兩尺,長一尺多,一寸高的木盤,內舖細沙子。另用輕木製一丁字形木架,垂直的下端有杙,如同踏碓的舂杆一般。
占卜時,以兩手食指承丁字架兩端,有杙一端置於沙上,占者焚香化符,求禱本方土地神,指名請某仙或某神降壇。扶箕者閉目靜立,不久神至,箕即自動,或書姓名(某仙、某神等),或繪畫作詩,尤以詩詞韻語為多。於是問吉凶休咎,請解疑難,求治病者,紛紛祈禱,其中或答或不答,或中或不中,全看箕筆所書而解,事畢焚香送仙,扶箕者亦恢復原狀。司其事者,普通是兩人合作,以一文理較佳者扶箕,一人抄錄盤中所現字跡。亦有兩人扶箕一人抄錄者,早年民間,一般扶箕者大多以此為業。
古代文人,甚喜設壇扶箕,如請示試題,賦詩酬唱,猜謎對對……。歷代流傳的箕詩、詞文、韻語種類頗多,俱極清新可愛,雖然有些是好事文人,托諸詩仙才鬼而為,但文句卻可供人助談,以資遣興。所有故事,大都輕鬆幽默,逸趣橫生,炎夏讀之,可消溽暑,可遣睡魔。今將有關扶箕的故事,略舉幾則如下,以饗同好。
聖賢詩仙降箕壇
仙鬼降壇,例多自報姓名。夷堅志卷四十載:「餘干冕山道人陳氏子(文叔),少習儒業,後從里人許子推受召致箕神之術,詼奇譎怪,殊駭聽聞。凡來求文詞者,落紙輒千言,筆不停綴,所談皆出人意表。淳熙戊戌(公元一一七八),有曹廷者乞詩。廷賦性淳樸,立書二十八字云:『混然天性本天成,何必拘拘守意誠?識破鳶飛魚躍事,自知萬物不離誠。』語永暗合其旨,他所作盡然。紳自稱蓬萊紫霞真人。是後靈驗日著,好事者為之大啟醮筵以奉之,且能驅邪治病。每書牒必須黃紙重奏,已焚者,復能致真墨色,視初略不少變。一夕,憑人言曰:『吾本漢謀臣曲逆侯陳平,緣常兵家奇計,謫墮塵世千年,今限已滿矣,當還仙境。吾從此逝,明日不復來矣。諸君珍重。』愴恨而別,自是聲滅跡絕,陳子仍為儒云。」陳平仙號蓬萊紫霞真人,不知出自何典,真靈位業圖也無此名位,想是扶箕者自號的吧。
明郎瑛七修類稿卷三十七載:「金陵士友某,一日召仙,得詩云:『風露凄涼雨過天,窗疏有月到床前,夜深不作紅塵夢,注得南華四十篇。』又云:『強胡擾擾我提兵,血戰中原恨未平,大廈已斜支一木,豈期長腳誤蒼生?』某請書名,則云:『我二人,前陳搏,後岳飛,一仙遊,一屈死,生死雖不同,然彼之清風,我之精忠,今日同歸於不死矣。偶同過此。』某又問:『今秦檜亦托生否?』又書云:『自古奸忠同一死,奸忠死後各留名,奸忠總在斯文斷,焉有來生與再生?』據此雖非陳岳二公,觀其詩文,明爽氣健,且有理致,是亦文名之士歟」?
清袁枚子不語卷十九載:「揚州謝啟昆太守扶箕,灰盤書正氣歌數句,太守疑為文山先生,整冠肅拜,問神姓名。曰:『亡國庸臣史可法。』時太守正修葺史公祠墓,環植松梅,因問:『為公祠墓,公知之乎?』曰:『知之,此守土者之責也,然亦非俗吏所能為。』問自己官階?批曰:『不患無位,患無以立。』謝無子,問:『將來能得子否?』批曰:『與其有子而名滅,不如無子而名存,太守勉旃。』問:『先生近己成神乎?』曰:『成神。』問:『何神?』曰:『天曹稽察大使。』書畢,索長紙一幅。問:『何用?』曰:『吾欲自題對聯。』與之紙,題曰:『一代興亡歸氣數;千秋廟貌傍江山。』筆力蒼勁,謝公為雙勾之,懸於廟中。」困修祠而神自來降筆,自稱天曹稽察大使,不知其所司何事。至於自撰祠聯,上句歸於「氣數」,下句像是誇讚自己,讀來實不對味,這和史閣部生前忠貞淡泊的性格,迥然不同,真是厚誣了古人的清名。
堅瓠八集卷三載:「一人請箕仙。仙至,自云何仙姑。一頑童戲問曰:『洞賓先生安在?』箕即題云:『開口何須問洞賓,洞賓與我卻無情;是非吹入凡人耳,萬丈長河洗不清。』其敏捷如此。」何仙姑與呂洞賓是否有秘密,無書可考,這四句詩是何仙姑的自辯,語氣卻不像仙家所出,簡直是俗人的見解。
酒鬼誆人喝墨水
文人迷信扶箕,初僅戲於詩詞酬答,後竟伸入科場,此見之於宋代,盛行在明清,尤其江浙兩省的莘莘學子,幾成癖好。每逢科舉之期,舉子們都喜設壇扶箕,預卜試題及功名前程。箕仙降筆,多以隱語答之,讀來也極有趣味。例如:
夷堅志卷四十三載:「鄧端若少時傳得召紫姑咒,而所致皆仙女,喜作詩。紹興甲子歲(公元一一四四)科舉將開之前,在家塾與數客會食,或請邀問試闈題目者,誦咒才畢,仙已至,乃藎誠叩之。答云:『經義賦論,吾悉知之,然天機嚴秘,不容輕洩,姑為預言省詩題,慰諸君意。』於是大書『秋風生桂枝』五字。客皆不信,已而果然。」又卷二十一載:「莆田方翥,次雲,紹興丁已(公元一一三七)秋,將赴鄉舉,常日能邀紫姑神,於是以題目為問。神不肯告,曰:『天機不可洩。』又炷香酌酒,禱請數四,乃書『中和』二字。翥時年十八歲,習詞賦,遂遍行搜索,如「天子建中和之極」,「致中和,天地位」,「以禮樂教中和」,「中和在哲民情」,如此之類,凡可作題者,悉預為之。是歲舉子多,分為兩場,其賦前題曰:『中興日月可冀』後題曰:『我和戎、國之福』,始悟所告。翥試前賦,中魁選。」
子不語卷二十一載:「康熙戊辰(一六八八)會試,舉子求乩仙示題。乩仙書『不知』二字。舉子再拜,求曰:『豈有神不知之理?』乩仙乃大大書『不知,不知,又不知。』眾人大笑,以仙為無知也,而科題乃『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三節。』」
又甲午(公元一七一四)鄉試前,秀才求乩仙示題。仙書『不可語』三字。眾秀才苦求不已,乃書曰:『正在不可語上。』眾愈不解,再求仙明示之。仙書一『署』字。再叩之,則不應矣。已而題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一章。』」原來「署」字拆開為四者,這一章有四個者字也。
清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卷三載:「嘉慶丁卯,浙江鄉試,有人以闈題叩乩仙。批云:『內一大,外一大,解元文章四百字。』及出題,乃『天何言哉』三句。『一大』者,天也,『內』『外』者,題內題外也;『四百字』,則指『四時』,『百物』矣。」
客窗閒話初集載:「有諸生群集鸞壇問功名者。鸞書曰:『趙酒鬼到,』眾皆詈曰:『我等請呂仙,野鬼何敢干預?行將請大仙劍斬汝矣。』鸞乃止而復作曰:『洞賓道人過此。諸生何問?』諸生肅容再拜,叩問科名。鸞書曰:『多研墨。』於是各分研之,頃刻盈碗,跪請所用。鸞書曰:『諸生分飲之,聽我判斷。』眾分飲訖。鸞大書曰:『平時不讀書,臨時喫墨水。吾非呂祖師,依然趙酒鬼!』諸生大慚,而毀其壇。」(待續)
扶箕趣談/石 隱
- 2008-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