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經常逛百貨公司、服飾店、委託行，這幾乎是伊下班後最愛做的一件事，專家不是常說嗎，走路是最好的運動。伊並不是那種可以出手闊綽，錢包經常飽滿，以備不時之愛出現的人，薪水階級的伊，只是先看好樣式，需要時，再發狠花個兩、三萬買下來。
伊有一副在人群中不致被淹沒的身段，穠纖合度的上身，配上一雙弧線優美且修長的腿，不知引來多少瘦不下去的女孩，那艷羨的眼光。當然，身旁也不乏追求者，舞會、茶聚、酒宴，總有自告奮勇的男士接送；甚至介紹相親，電腦擇友，也讓伊的追求者名冊，一頁接一頁。伊自有一套本事，若即若離的，讓人不抱太大希望，卻也不至於絕望。
伊的朋友說：「不累啊！這種周旋的遊戲，轉得再久，也很難變成同心圓。」伊便搬出「閱人無數，穩贏不輸」的哲理來反駁，如同買衣服，貨比三家不吃虧。
伊對打扮頗有心得，顏色、款式、心情、氣氛場景，全列入考慮，上班時，正式的套裝，踩雙三寸高跟鞋；約會時，有進豪華餐廳的氣質，也有到地方小館的樸素，伊的火候純青，拿捏合宜，儼然是懂得生活品味的都會女子。
伊的櫥櫃四季分明，互不逾越。每買進一套衣服，必伴隨著鞋子、胸針、耳環、項鍊等陪嫁品，但仍不免時時感到匱乏，尤其是參加他人的婚禮，服裝重複出現是大忌，所以紅色炸彈除了炸掉了薪水，甚至波及預算，為了置裝。
伊的朋友說：「妳太依賴衣服了，焦點又不是妳，重要的是誠意和祝福送到就行了。」伊是太有勇氣我行我素了。參加同學婚禮特別慎重，當年校花級的人物，可還沒有枯萎，只不過折花人，不容易通過花刺的考驗罷了。從前看不上眼的，如今事業也頗有小成，伊不變也不悔，只任他們私下去說：「怎麼冰山美人還沒解凍啊？」
當伊的男友是十足幸福的，不僅有了口福，還可能發福。伊的第一任正式男友，俊秀溫文，伊全心全意發揮照顧的本領，換上工作服，為他清理居家，收拾衣物，還準備了保溫罐，不時做些清蒸魚、滷味、雞汁，抓住他的胃，有回想做桂花蓮子湯，選錯蓮子，燉掉了一桶瓦斯，蓮子還硬得跟玻璃珠一樣。這些費時費力的事，伊卻甘之如飴，因為伊感受到身為女人的滿足感。
如此依順體貼，聰慧可人的伊，仍不幸的初嘗敗績。伊的他，吃胖了，卻也膩了。都快到了論及嫁娶時，伊去打掃，才發現他的筆記信札中，悄悄的混進了其他女孩的字跡。
何等高超的戰略，一副「敵暗我明」的態勢，防不勝防，伊前功盡棄，卻也不願對方撿到了「不戰屈人之兵」的便宜，當下攤了牌，極目所見，能撕能扯的，瞬間全成了碎片，包括那口保溫罐，無一倖免。伊的他，青了瞼，遇到女人發威時，還是按兵不動，比較安全，女人嘛！意氣用事，爆發後，總歸趨於平靜的。
伊用傷心換取教訓，原來愛情不是常數，付出與所得不一定成比例。伊在鏡裏讀出憔悴，故事全寫在臉上，眼浮腫，頰消瘦，華服束之高閣。伊的朋友說：「天下又不只他一個男人，就算光他一個，也不值得妳愛。」伊說：「這是一種感覺，不是惋惜，不是怨恨，只覺得凡事變得好無趣。」朋友的勸又在耳際響著：「如果跌倒了，就死賴著不起來，妳怎麼知道這條路此去，會不會有更新鮮動人的事等著妳呢！」
時間平復了伊的傷，至於痕，雖然存在，但不會脆弱得一揭便鮮血淋漓。伊又買了幾套新裝，讓自己重新飛揚起來。伊的朋友說：「裝扮不是只為了取悅某人，生活如此奇妙，世界如此廣大，不會沒人欣賞的，給自己，給山給水，給日月星河看，再不然，就當作美化市容，也是好事一樁。」
經過一陣子的修養生息之後，緣又將伊繫住了。他挺拔自信，神采風發中帶著霸氣。伊的新裝紛紛出籠，偎在他身旁，若不光鮮，會顯得遜色。過往行人除了先看他一眼，當然也要轉移目光到伊身上，品評這項搭配，伊要讓人感到他們是最搶眼的一對。
開始時，他十分殷勤，善於安排多彩多姿的約會，看電影、聽歌劇，到法國餐廳體會巴黎的浪漫，到庭園咖啡品嘗歐風的優雅。他有高談闊論的氣勢，甜言蜜語的溫柔，伊的生活再度被佔滿。伊的朋友說：「記取前車之鑑，盛情適度放送，任何結局都要自己承擔的。」
漸漸地，他不再一天一通電話，也不會出其不意送束玫瑰，更不會安排假日去處。他坦白的說：「也許我們對交往的期盼並不相同，我不希望太早被婚姻關係束縛。」伊知道的，他還有別的女友，伊認了也依了，至少，他的誠實是可取的。伊訂餐館，選購衣物送他，打電話聽他的聲音，甘心排一、兩小時的隊買電影票，只為了那短暫的共處時光。
伊的朋友搖頭不願多說什麼：「如果妳的心能像外表一樣自在分明就好……」伊走上鋼索，平衡能力不甚佳，地面安全網也尚未張好，仍要硬著頭皮，勇敢地去闖。有一天，也許他會回頭？
期待總隨現實淡化，伊已將屆坐二望三的年紀了，偶而翻閱過往日記，心中不勝感嘆。伊的朋友說：「不是他好妳不好，他錯妳對的問題，緣份吧！不能強求。」熱心的同事又將姻緣牽到伊手上，這是個樸實沈穩的男士，雖沒有俊拔的外貌，但溫和細心適合做丈夫。
他們利用最短的時間，做高密度的約會談心，半年後，婚事敲定。伊的朋友說：「趁新婚，多置幾套新裝，拜訪親朋好友時，可以好好秀一秀。」這回伊可不依：「整個大衣櫥都是新裝，還不夠啊！而且他的房子還在繳貸款，車子也準備訂購了，能省則省。不過婚紗禮服絕不能省！」果然，伊的結婚禮服從鮮紅純白到嫩綠，旗袍復古到新潮，一應俱全。
因為過了這最風光的婚宴，伊將是個更澈底的女人了。
衣與依／天行
- 2008-05-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