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不算短的日子裡，阿信還是不改老闆氣息，想當年意氣風發的台商，如今意興闌珊在家裡蹲。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不想出外找工作，也不願意動手做點事，整天像宅男深居簡出；除非手邊有錢花用，否則，總是提不起勁來！最近，竟把歪腦筋動到家產上面，三不五時，有意無意打罵妻小出氣；老母親聽了非常難過，不忍乖巧的小孫子被波及，更不捨大陸好媳婦受委屈，終於同意阿信的無理要求－－賣家產。她心裡暗自忖：寧願在有生之年，讓所愛之人，都有好日子過，也不願再看到家庭暴力；與其每天忍氣吞聲、驚恐度日子，不如變賣名下的田地，換來餘生短暫的清靜。
話說六年前，為了照顧九十高齡老奶奶，以及年逾七十雙親大人，台商三兄弟商量結果，決議：「由阿信扛起責任，結束那裡現有的投資，舉家搬遷回台定居；大哥和弟弟繼續留在東莞奮鬥，兄弟倆每個月固定匯四萬塊，當作全家大小的生活費，聊表心意。」當時，年近半百的阿信，帶著年輕貌美、聰慧賢淑的老婆，和活潑可愛、模樣逗趣的昊昊，衣錦榮歸故里；四代同堂，享受天倫之樂，鄰里之間，一時傳為美談。
平時過慣老爺生活的他，漸漸地失去耐性了！看看老父親－－還是到處打零工，摩托車騎來騎去；家裡大小事，也從不過問，只要回到家有得吃，就好了！又看看老奶奶－－本來打算她頂多撐兩年，沒想到在老婆細心照料下，身體反而更硬朗，讓他進退兩難！接著看看老母親－－近年來，身體消瘦許多；走起路來，身子左右搖晃！再想想妻兒－－大陸老婆差我十八歲，正值熟女狼虎之年，雖然有申請工作證，卻不敢讓她出去工作；還有小兒子剛讀書、受教育，等到他長大成人時，我也老了！想想將來，父老子幼！夫唱，婦會隨嗎？
這幾年，大陸經濟快速成長，年初又訂頒新的勞動合同法，也進行所謂的都市計畫；時勢所趨，台商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有些大型企業，紛紛轉進東南亞，投資設廠，另起爐灶，期待美麗願景。小型工廠資金有限，只好放棄原來的廠房，被趕到荒郊野外去，重新整地蓋新的廠房，是否能回本？或賺錢？不敢奢望未來，會變如何？為了前途，也只好認命！因為，娶的是大陸新娘，生的也是大陸寶寶，留下來，可以一家團圓。
隨著大環境的變遷，兄弟倆收入出了問題，付不出每月的安家費；原本，養尊處優的阿信，少了四萬塊的零用錢，再也無法止住敞開的錢坑。兩年前，想法子騙騙文盲的媽－－要投資到大陸，可以分紅；要到台中開店，做小生意；也要修補一下嘴裡，那幾根爛牙齒。受不了文攻武嚇，以及阿信的溫情喊話：『這六年來，我們一家三口留在故鄉，無怨無悔、全心照顧三位老人家的日常生活，相當辛苦啊！』最後，把祖產兩分地，設定抵押，向農會借150萬出來，讓受委屈的阿信去運用；前兩年，只需每半年繳息，還馬馬虎虎敷衍了事，今年開始要本息攤還，終於露出馬腳，不得不賣田求榮？因為，阿信死要面子，又不爭氣。
阿信常常教育兒子：『你ㄟ阿伯想太多，到現在還沒娶媳婦？將來你長大，一定要孝順奉養他喔！』昊昊似懂非懂，點點頭。明眼人看穿，又是一個騙局？早年，老爺爺拚命賺錢，買了幾畝田，大部分家產，留給在家的女兒；為了延續香火，替女兒招了贅夫，約定大孫從母姓，傳宗接代，也算對祖先有交代。奈何，從母姓的，到現在還是單身；從父姓的，都已經結婚，也有了下一代。同樣三兄弟，成家的，事業、工作卻不太順利；沒娶妻的，逕努力賺錢，又省吃儉用，到最後，可能白忙一場！老爺爺如果地下有知，不曉得作何感想？
從小不受教的阿信，在媽媽的心裡頭，如芒刺在背！追溯養育過程中，長輩和父母親的身教、言教，難道不該檢討一下嗎？以前的年代，從母姓、或從父姓，在孩子成長階段，經常面對同儕間的質詢和排外，為什麼親兄弟的姓會不一樣？為什麼父親在家沒地位？為什麼大哥福利特別好？為什麼老爸疼愛跟他同姓的孩子？這麼多無解的問題，到底是誰造成的！阿信不只一次問自己，同樣是爸媽的親生兒子，竟有許許多多的差別待遇，要責怪誰啊！
面對失落的經驗，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整理方式。當人深陷在情緒中、記憶裡，往往忽略了自己；其實，還是有選擇權的。雖然，孩子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也不能改變舊時代的觀念；但是，一定要改變自己的思維，轉變情境，幸福就在你身旁。
阿信／唐啟裕
- 2008-05-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