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哺的四季/雷盟弟

  • 2008-05-07

 濃濃的霧水讓遺留在旱地的番薯冒出了新芽,門前二棵落了光禿禿的苦楝樹,被春雷閃著亮,依哺早早種下了番薯母。
 燭光下,依哺熟練地透過蠟燭光,檢選可孵成小雞的蛋,計算著今年該增加多少隻生力軍。
 清明,今天依哺吃了早齋,要去塘岐的芹仔嶺「搭紙」(馬祖話:掃墓)。由於當地是軍事要塞,依哺掃墓還得先跟哨兵商量,才能順利前去上墳。搭好了紙,依哺在墳前傷心哭墓,傻傻的雷盟弟不知所措,靜靜坐在一旁聽著依哺哭唱著悲傷之歌。

 是炎,是火,身上的痱子一直冒了出來。太陽、汗水、痱子癢…總在夏天初期困擾著勞動的依哺。日頭高高掛,貪婪地照射著整座島嶼。漲滿潮的浪,用單調的旋律拍打著海岸。村莊的活動似乎都停止了,只剩下停不了的知了在鳴唱。雷盟弟在苦楝樹下,無聊地玩著裝在火柴盒裡的知了,靜靜等待潮水退去。
 依哺戴著斗笠,用那銳利的蚵耙,熟練地點擊岩上的蚵仔。迅速又輕巧,一擊,一蚵,一滴汗,澳口的夕陽金黃一片,粼光閃閃,依哺的黑色剪影,是蹲伏在岩石上的採蚵嫂。

 風與秋老虎交替使壞的季節,曾被依哺摘下煮來治痱子的苦楝樹葉,漸漸染黃。望著長滿不可食的金色果子,雷盟弟好失望,心想,如果換成澳口邊的棗樹該多好。
 下午依哺在澳口收購魚貨,傍晚前要挑往塘岐賣,山陡地峭喘呼呼爬著坡,小跟班的雷盟弟繞著依哺轉啊轉。前方不知哪個單位的老士官長,大亮天就喝得醉茫茫,一副好心幫忙的輕薄樣,這時依哺肩上的扁擔就有了不同的用法。
 國小後方的雷山,風吹芒草如湧浪,依哺在自家的草場將芒草割下,用秋陽曬乾,山坡黃黃一整片,人一般高的芒,是家裡灶的柴。

 強灣捏的風與浪爭執不休,在黑黑的花崗岩捲起半天浪,冰冷空氣隨浪花像針般刺來,濕漉漉的礁岩上有依哺的身影,因冷冽而龜裂的皮膚,北風呼呼吹著一點兒都不留情面。
 冬至,「搓圓起搓搓,依嬤疼依哥…」童謠、湯圓、小油菊譜成的回憶。依哺黏在門板上的湯圓,雷盟弟和弟弟流鼻哥可看得緊,耐心等它們風乾,用溫暖的灶烤來吃。
 新衣、新鞋、過新年,六畜興旺、五榖豐收是不變的期盼。大年初一皺著眉的雷盟弟,對著牛欄里望啊望,終於把依哺給盼回來。不高興的雷盟弟向依哺抗議:「大年初一別家的父母都在,依哺為何還要去海邊討紫菜?」
 「哎呀!你這個憨兒,初一大家都在過年,依哺可以輕鬆地搓紫菜,過年前大家都忙沒人採,紫菜厚又多,阿兵哥也不趕人,你看這一趟,賣出去可以買一包米,把米缸填滿,等『開假』(馬祖話:大年初四)大家都來採,就沒辦法採這麼多了!」依哺把討ㄌㄚ來的半乾紫菜晾在竹蓆上,用手輕輕撥鬆,輕聲微笑地說。
 雷盟弟點點頭,還是不高興。
 四季分明的島,不同的情,但依哺的辛勞不變。日子被風吹得老遠,依哺的身影依然清晰,依哺的四季就像春夏秋冬流轉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