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天 行

  • 2008-05-29
 沒想到我們兩人之間又出問題。
 前夜臨睡前,你猶問我:「生日想要什麼?」微笑的臉孔,多麼迷人。
 想了好久,鞋子不是,衣服不是……終於想到了:「你有空,要常和我下跳棋、象棋,玩幾局撲克、談談天!」
 這是別人聽來好笑的要求,對我卻深具意義,但這感覺卻連你也不懂呢!你沒有吭聲,不置可否笑了一笑,便睡了。
 我暗自渴望在踏入新的年歲中,和你的關係能夠改善,我們現在和年輕時的彼此相較之下,已經改變太多太多了,我們忠守家庭,每日像準時啟動準時到站的火車,順著軌道行進,放棄其他所有的可能。
 今夜,為了些事又生氣起來,想半天翻出前夜未完的對話回嚷著:「不要老叫我做這做那,別管我做的一切事……。」陣陣火藥的煙幕,瀰漫了睡夢。
 在我生日的這天,你再度埋下一顆忿怒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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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循規蹈矩的公務員,朝八晚五,安安定定的生活在國家及父母眷顧的羽翼下,不知道你在身任公務員、兒子、父親三重身份外,對丈夫這項職務,投注多少心力與責任;就如同我身任媳婦、母親、助理的工作外,對太太這項職務,曾下多少功夫,相較之下,我們實在都該慚愧而沒有生氣的理由啊!
 我們的脾氣及情緒,往往不得自由發枚,都是間接穿透層層生活其他事件傳達出來,在整個大環境中,時時受到制約和影響。
 大家庭的生活中,我的偏見因人因事日益根深蒂固,很多不是我本意應該產生的敵意與忿怒,已經逐日成形、堆積。我可以意識到它們的存在與可怖,卻無力滌除,缺乏可茲信靠的理念與希望,誠然是主要原因;常常全家熱鬧和氣時,我依然嚐到孤獨的滋味。很多事情,要作不作都令人遲疑,為著將被批判、評斷而遲疑;話該說不說老在心中打轉,作無益的循環。
 你我的關係並不單純,是夾縫在眾多紛雜的人群中,時時受到排擠改變形狀,它能不能快樂無憂,只要我們二人點頭就能達成嗎?若是,你願意點頭嗎?
 你的眼神,總是漂過報紙、小孩、電視,散漫的望了我一眼,不曾專注;我的眼神,何嘗不是在看著你的時候,想著旁雜的事物?
 你和我,是遙遠的,我的心思流浪在你的心外,不得其門而入,沒有歸屬。
 或許,我們彼此重新選擇,你不會再選擇我,我不會再選擇你,究竟當日如何被命運安排?我不明白,終究只因是一男一女的緣故嗎?
 這些充滿問題的語句,正是你最恐懼、最想規避的,我知道你很怕問題,很討厭問題,因為解決要花很多時間及力氣,而有時候根本不知道如何處身在問題中敲擊它。於是丟下著問題,大問題生小問題,繁衍像荊棘一般刺人,防不著便被刮出傷口。
 其實我們現在爭吵的,較之結婚以來層出不窮的其他事件,已經不一樣了,但也不見得更嚴重,我們已經比較成熟而能對自己負責了,只是不一致的想法,總是尖銳偏頗的各據一方,不曾完全妥協,引來另一次爭執的潛因。
 你肯說的話,太少太少了,太日常而無心,日久以來已轉變成應付敷衍的推脫,你說上班太累,下班沒有力氣不想開口,這是多麼堂冕的理由。但是,說起氣話時,憤慨激昂而有力,聽起來反倒像是心底久積吞吐不出的肺腑之言,深深印刻到我心中,造成折磨無傷害,你真的不明白嗎?所以雖是夫婦,同床而眠,卻不成朋友,甚至連同事也不及啊!
 你有張好看的臉,一對耐人尋味的眼睛,你常對著鏡子看好久,裝模作樣學各種表情,可是卻害怕我盯望著你,總是急速轉過頭去,躲藏起來。你為什麼不敢注視?不願找尋出彼此眼神後深藏的心思與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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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的感覺,已從年輕時,夾帶花香的風,繚過耳際的柳葉,變成一頁一頁的日曆,天天有名號,天天相似而小有分別。
 對你的感情,則難以說清,用加減乘除算大小,拿天平秤輕重,都推斷不出個數字。
 不見面時,你的影像及叮囑的話,像書頁中的書籤,是閱讀後必然的備忘,我攜帶在心頭,一逢工作空隙時,即渺渺釋放開來,悄悄的想念著,想些什麼?則難以言清,無法具體明說呢,可能只是一個笑話,一個生氣的神情或日常的一句話罷了,然而想著想著的當兒,感覺就像吸進新鮮的氧氣,在忙碌緊張中添注活力哪!
 但是,這種細膩的滋味,卻只有你不在眼前時才會呈現,我在上班的一天中盼望見你,卻在下班後見到面的三分鐘內,因為彼此開口的一句話,一切美麗的想念瞬間成泡影幻化無蹤。
 為什麼彼此豐富的色彩,調在一起卻變成單調沉悶?啊,又是一句你害怕的問號,問號頭上正頂著扎人的勾刺!
 唉!愛生氣的我們,總是輕易的開始一場爭執,埋下一顆一顆忿怒的種子。
 天天用賭氣來灌溉,時時拿恨意當肥料,日後長出的芽苞開放出花朵,想必會是一顆顆可能隨時引爆的炸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