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婚的悲劇/石 隱

  • 2008-06-01
 戀愛的熱情過去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倦怠期。夫妻之間如果不能克服倦怠期,將難以維持下去。石豪和楊麗夫妻現在正進入倦怠期,由於彼此都年輕,以致造成不幸的結局。
 一輛紅色跑天下停在陽明山停車場。從車內走下一家三人,默默的步入公園。公園裏的景色怡人,空氣格外新鮮。
 「好舒服。」
 穿著T恤和短裙的楊麗發出嬌柔的呼聲。如果不是手牽著剛會走路的女兒小惠,還真以為她是個大學生或職業婦女。這也難怪,因為她現在只有二十歲,非常年輕的媽媽。
 石豪的父親是園藝家,現在經營一家花圃。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對陽明山的一草一木自然會有一層親切感。然而,石豪現在的注意力並不在草木上,完全貫注在妻子楊麗的變化上。陽明山的草木明年還可以看到,可是夫妻間的危機,若不迅速彌補,很快會變成無法收拾的地步。
 一大早離開家,驅車來這裏的途中,彼此都沒有說話。年幼的小惠看到沿途的風景,高興得直拍手。楊麗卻未露出一絲笑容,只是呆呆的望著窗外的景色。
 所以,當楊麗為這兒的新鮮空氣發出罕見的歡呼聲時,帶給石豪不少勇氣。二十三歲的年輕丈夫忘了欣賞陽明山的景色,只顧凝視楊麗少女般的嬌軀。
 小惠看到樹上的小鳥,心情非常愉快,一個人又蹦又跳。這或許是看到母親現在的表情比平常柔和,而感到意外的一種表現。
 回到停車場,坐進跑天下後,開朗的表情又從楊麗臉上消失。
 「現在要去哪裡?」
 石豪發問,楊麗卻好像沒有聽見。
 「找一家飯館吃飯後回家,還是在這裡找一家溫泉旅館住一宿?」
 「………」
 「總之,我不能立刻回家,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
 「我們是彼此相愛才結為夫妻的。」
 見石豪開始焦操,楊麗勉強回答:
 「隨你的意思……反正我已決定了。」
 楊麗的態度堅決,毫無通融的餘地。
 「妳……」
 石豪感到氣憤,猛然發動引擎,汽車並沒有駛向山下,反而繼續向上爬。這是往金山的道路。
 天色開始昏暗,年幼的小惠也許玩累了,已經進入夢鄉。
 「妳能不能再考慮呢?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石豪一面考慮用辭,一面小聲的說。她仍舊沒有回答。
 「有時候,我的話確實過分一點。為了我們重新開始的生活,我一定要改正暴躁的脾氣。」
 「………」
 「不要這樣堅持好不好?」
 一直沉默的楊麗,瞪視著石豪叫道:
 「我最討厭你這種不像男人的作風。一旦決定離婚,怎麼可以反悔!」
 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在車內顯得特別刺耳。
 ———石豪夫妻是兩年前的冬天結婚,當時男方二十一歲,女方十八歲。以現在的社會標準來說,屬於早婚。
 他們在高中時代就讀同校,同為桌球隊隊員,起初僅止於學長和學妹的關係,開始交往後,高中尚未畢業就發生關係。嚴格說來,他們的早婚也是因為楊麗懷孕造成的。雙方的父母都反對子女早婚,可是面對壞孕的事實,不得不答應。
 婚後不到半年,生下長女小惠。這時候楊麗高中畢業不久,可以說非常年輕的媽媽。
 小惠順利成長,已能以穩定的步伐走路,也能說些幼兒特有的話,非常可愛。
 但相反的,石豪夫妻的感情從過年之後,迅速冷淡,終於演變成決定離婚的地步。
 最初只是為了瑣碎的小事。譬如:楊麗做菜不好吃,早晨睡懶覺,家裡亂七八槽。這是夫妻之間經常發生的小事,算不上吵架。
  可是,這一對夫妻由於太年輕,衝動任性,社會經瞼不足,又缺乏耐心。
 「明知道我不會做菜,還讓我懷孕的是誰!」
 「不會做菜努力學習就行了。」
 「有了小孩哪有時間上烹飪補習班。」
 「那麼,和我媽媽住在一起,向她學習也可以呀。」
 「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我告訴你,我不會和她住在一起。」
 這一類的爭執並不構成嚴重的問題,可是日久之後,夫妻間的感情逐漸走向破裂方向,於是開始使用「性格不合」等話排斥對方。
 「麗……請妳冷靜一點吧。」
 石豪卻不覺自己也不夠冷靜。他一再的加快車速,使跑天下瘋狂般地奔馳在公路上。
 「和我離婚後,妳準備怎麼辦?」
 「我要把小惠撫養長大。把她交給我母親撫養,我去找工作………」
 「妳大概想找一個比我更有錢的男人吧。」
 「我對男人已經沒有興趣了。」
 「說得倒好聽,妳本來就是離不開男人的。」
 「你怎麼說這種話!」
 這種無結果的爭吵,不知發生多少次。
 ———石豪的父親經營花圃,石豪目前跟隨在父親身邊學習,準備將來繼承父親的事業。也許將來的志向已決定,所以活動範圍非常窄小,嗜好只有汽車和電視。現代的年輕人對於花圃事業並不積極,因此父母為了讓石豪繼承家業,對他百般驕縱,以致養成他任性、不知反省的性格。
 楊麗這方面,她生長在薪水階級的家庭,最大的願望是大學或五專畢業後當一名職業婦女,享受美好的青春。可是和石豪認識後不久便懷孕了,高中畢業不久即變成媽媽,夢想破滅。婚後,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她也很任性,殊不知有了小惠,不是任何人的責任,而是她咎由自取。
 夫妻感情如果順利,這種性格還不致發生問題,但一旦發生裂痕,小事也會變成大問題,緊接著是提出離婚。
 「我已經說過多少次,我不願意離婚。」
 石豪大吼。
 從左邊的車窗望去是一片海。天色已黑,海面顯得陰森森的。
 「現在說這些話都沒有用。我已經決定了,我的父母也同意了。」
 「請妳再考慮一下吧。」
 「你太婆婆媽媽了!我就是討厭你這種態度。」
 「我的缺點一定會改。」
  「已經決定的事是無法改變的。」
 夫妻的爭執表面化是在今年夏天。自此以後,楊麗不但拒絕和石豪同房,也不做家事,只洗自己和小惠的衣物,對於石豪的衣物露出厭惡的眼光,一件也不願意洗。
 原本不喝酒的石豪,每天開始酗酒,學會上酒家。
 「我很後悔嫁給你,你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覺吧。」
 楊麗的話,激怒了石豪,不禁喝道:
 「混蛋!」
 然後揮手摑楊麗。她也不服氣,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你咬我……」
 這時候,石豪的手碰到綑綁野餐盒的繩子。在氣憤之餘,把繩子套在楊麗的頸子上,用力拉緊。憤怒的情緒過去後,楊麗的身體已經倒在座位上。
 石豪驚慌的叫著她的名字,搖動她的身體,可是毫無反應。把耳朵貼在胸前,也聽不到心跳的聲音。
 他全身顫抖。
 「不可能的。」
 然而,不可能的事已經成為事實。楊麗變成屍體,他的手裡只剩下一條繩子。
 (我殺了她……)
 一種新的激動在石豪的身體裡奔馳。他在激動中發動引擎,踩下油門。汽車突然向前衝的震動力,振醒睡在後座的小惠,孩子開始哭泣。這又是一件新的事實。
 (我該怎麼辦?)
 石豪拚命的在黑暗的公路上奔馳。
 (我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是唯一可走的路。可是小惠怎麼辦?留下一個不懂事的幼小孩子,怎麼能放心呢?
 (只有狠下心,讓小惠也死。)
 他已經失去判斷力。
 把車停在海邊靠樹林的地方,仍然用那條繩子勒斃小惠。他想在樹林裡上吊,可是被樹根絆倒,加上夜黑風高,使他恐懼萬分,趕緊回到車上。
 (我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開始發白。石豪又發動汽車,但不想回家,也無意向警方自首。把楊麗的屍體移到後座,和小惠放在一起,使她們看起來像睡覺的樣子。車茫無目的的奔馳在道路上。
 到了夜晚,不知不覺的又回到殺死楊麗的地方。難道是她的冤魂,指引他回來嗎?
 石豪從車內望著黑暗的海岸,腦海裡一片空白。
 (看來我也只有死了。)
 石豪又發動引擎,不顧一切的往前衝,結果墬入大海中。
 清晨,釣魚的人看到浮出水面的半截車身。警察接擭通知後立刻趕往現場,在車內發現三具屍體。女人和幼女的身上沒有出血現象,但脖子上有勒痕,由此研判男人殺死她們後,開車衝進海裡自殺。
 從男人身上的駕駛執照得知叫石豪,同時證明女人是妻子楊麗,以及他們的孩子小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