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哦，如果我是王永慶的女兒，
我的生命，必定不凡。
可以接受多樣的探索與栽培，
一路上有不差的學校，
應該有能力出國念書，
見見志摩再別康橋的心影，
不必在求學時期執意要養活自己。
學業告一段落，如果能學以致用，應該會有不錯的發展。
若暫不得志，應該也有相關的家族企業讓我從頭學習。
在安穩的環境中茁壯，不必在意生活裡瑣碎的枝節。
也許我也不想穿金戴銀，至少，可以不必在地攤探頭探腦。
然後，我可能會有
稱頭的夫婿
稱頭的房子
稱頭的車子
像樣的子女
門當戶對的朋友
打理家裡的幫傭
足以溫飽的財富
優雅高貴的氣質
環遊世界的可能
從事公益的本錢
從心所欲不乏少
但，令人困惑的事，很多名人都有優渥的環境，卻不見同樣開心自在。懷憂喪志，不知所以的人，為數不少。一連串的擁有並不能為幸福掛保證？所以這些，可能不是幸福的本尊，先賢的話「富貴如浮雲」、「居陋巷而不改其樂」也可能都是真的。曾以為那只是欲寡志淺的代言，只值「人各有志」，這一聲慨嘆了得。這真是千古的誤判，其實，他們才是深知幸福滋味的箇中翹楚，真想掐住他們的脖子，詰問「為什麼不早說清楚！」。
不過，可能是學校老師沒空說，也可能是老師也不清楚啦。
可惜啊可惜，我們誤打誤撞，霧裡看花了千年，才知道花原來不是花，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然而，我們仍確信社會是那樣地運作著，我們也如此地跟隨著。
「祝你永遠幸福」賀詞中「永遠」的狀態是幸福的必要條件，幸福若不能長久，意味著惡耗將至，必定不是祝福者的美意。但，這也可能是一種自欺欺人，與駝鳥共舞的結果，因著永遠裡的永恆，處處散落著為賦新辭強說愁的詩篇。
一天，家裡那隻全身白色，黑色眼線勾勒清晰的龍鯉，身形異常憔悴、活動力不佳，癱軟在彩色玻璃珠上。心裡有數的我，想著為魚兒留下身影，渴望從嘆息裡掙點什麼，拿起數位相機設定錄影功能，魚兒竟配合地游了起來，若有所思，也許牠是知道什麼的。兩天後，在魚缸冰冷的角落，孤絕地走了，沒有繁複的儀式，只用魚網撈起，便結束了牠的一生。上回，為我苦心打造的夢的花園留影，其中最得意的，是大盆的多肉植物，從三吋盆大小長到逼近一顆高麗菜，綻放魅力無限。一旁同屬多肉的錦蝶，繁茂細長飽滿的葉片向上昂揚，以一柱擎天之姿相稱，是園裡的主角。不料因重心未平，加上一陣令人扼腕的強風，整個翻落，植株處處挫傷，滿目瘡痍的盡是抓不住的永恆。台灣的九二一、四川的五一二，同樣震碎了千萬人確信的永恆！可見得，永恆的幸福是要往生命核心裡去尋的，愈往外，便只有世風日下的日出日落了。
一輩子，能留下多少影像的紀錄？大底能抓住的，只是圖像而已，沒有別的，永恆也不在裡面。人走了，一切的附庸也滅了，也許這才更接近永恆。常人渴求的永遠、永恆，壓根兒是不存在的，苦苦追尋只落得緣木求魚之譏，這千年的苦思啊！如果，有一天我能放下相機，讓過往真實的成為過往，無須在憑弔中找尋勇氣，杜絕任何回頭的可能，不再有一絲眷念、一聲嘆息。只是從容地面對、接受，悠然地坐看近黃昏的夕陽，那通天的火紅呀，是讚頌永恆的謳歌，入夜，夕陽熄了，永恆仍在夜幕中徘徊。
究竟什麼是幸福？怕是不足之後仍有不足，恐懼之後仍有不死的恐怖！
偶讀組織大師查爾斯•韓第【你拿什麼定義自己】提及亞里斯多德對幸福的定義：幸福不是狀態，是活動，是蓬勃煥發，是盡全力做你做得最好的事。這話…叫我紅了眼眶，那是千年的等待啊！先哲沒說明白的，恰讓亞里斯多德給補上了。對我，這無非是一劑鎮定劑，甚至是麻醉劑，瞬間盪回最初的純粹，即刻停止沒日沒夜的追逐、比較與磨折，褪去千年椎心的執著。
一回，同事用鼓勵的口吻對我說，「他們都好有錢哦！我們要更努力了」，我兀自悻悻然地表示不認同，潛意識裡拒絕不純粹的動機，但也無力反駁她所謂的「幸福」，甚而懷疑自己會不會太消極！錢財不是不重要，但，人活著也不該只是為了數鈔票，因為那不是個究竟啊。面對短暫無常的生命，也許態度才能看到生命的高度與深度，我經常這麼想。猶記大學時期，曾在學校總圖工讀，領的是固定的時薪，很多工讀生被制約了，反正做得多又快，結果沒有不同，恰到好處才叫聰明睿智。我當時卻像個拼命三郎，淋漓盡致全力以赴，讓我感到舒暢愉悅，由於我的工作表現，曾被借調至研圖整理清朝時期，官人查案的記錄，真是大開眼界，其他的工讀生就無緣一睹古文物的驚奇了。
所以，那些因努力而獲取不同形態的酬勞，充其量只是幸福的標本，大可不必因未如預期而坐困愁城。因為經歷了，盡力了，來過了，就是莫大的幸福。
還有誰會誤認海市蜃樓是幸福的本質？哲人的醍醐灌頂，世人竟無動於衷，依然在苦海的場域裡泅泳，湧向虛無的彼岸，幸福唯一的道路竟只是輪迴。我想，我已經被說服了，當我專注於純粹的「實踐」上，恐懼、得失、執著、比較、偏見、錯覺、妄想、貪、瞋、癡、慢、疑，一一崩落自千年的糾纏，漸次顯露的，是與日月同光的我的晶亮的心啊。
有人說幸福是一種心情，簡單自得又自在。亞里斯多德認為忠實地全力以赴便是幸福。我以為純粹、簡單、盡心又盡力，即是有著幸福滋味的永恆！
幸福的滋味／應名妃
- 2008-06-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