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二二八，跟去年一樣；馬祖的和平紀念日，依規定下半旗一日。因天然或人為災害造成重大傷亡時，為了紀念無辜的死難同胞，通令全國機關學校下半旗，聊備一格。這一天，從福澳碼頭望出去，海闊天空；反倒是收容所的氣氛，波譎雲詭，不覺令人深深顫慄！停泊閩江口的新海峽號，是否從對岸馬尾開航？等待返鄉的大陸同胞，每一位抱持希望—經歷失望—瀕臨絕望，隱忍一個多月的思鄉情緒，早已按捺不住；天搖地動，一觸即發。
希望，一月二十日開始。兩岸，僅是一水之隔，想像遍地黃金的寶島；偷渡來臺非法打工，職業不分貴賤，工作不問年齡。還不是因為肚子不爭氣，終日飢寒交迫，顧得了小腸，卻顧不了大腸；為了家計，只好飄洋過海。籌措人蛇所需的經費，拋下人生賭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否能夠圓夢？抑或惡夢伊始？躲躲藏藏過日子，躲得過警方追緝令，躲不過人心險惡；瑯璫入獄，編織的美夢，幻滅。身份如何認定？人口販運的被害人，也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不管如何，今晚從基隆搭上船，為殘生帶來希望；終於，可以回到故鄉了。
一個禮拜過去了，離除夕團圓的日子，屈指一算，不到十天，怎麼辦啊！到底為什麼？人算不如天算，百年難得一見，華南爆發嚴重的大雪災，阻斷了返鄉遊子的去路。霸佔火車站，通往內陸的希望列車，班班擠成沙丁魚；縱使，載走一批又一批，還有成千上萬的鄉愁，只好吞下去，就地過年、迎新春。廬內留有一兩百人，看過去就是大陸山河，想回家的願望，就差這臨門一腳；他們不懂外面的世界，也不曉得官方投入救災，比接偷渡客回家過年，意義更為重大啊！
收容管理到了臨界點，滿懷希望到失望，看著整籃的便當盒，完全沒了飢餓感；過去為求溫飽而偷渡，現在為了返鄉而拒食，精神食糧，遠超過飽餐一頓啊！是誰叫你們去臺灣的？是自己偷偷摸摸跑過去。賺了錢，放自己口袋裡；想回家，卻要兩岸紅十字會幫忙，這樣子，毫無道理可言啊！
一月廿八日，溫文儒雅的長者，搭機不成，改搭合富輪，只為了弭平戰亂，安撫不穩情緒，解決同胞無理的抗爭，怎來得及高興？也來不及喜悅？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是溫情喊話，莊敬自強，一定沒問題！第二把火是嚴正執法，無理取鬧、破壞公物，依法究辦！第三把火是恢復秩序，軟硬兼施，可以給予方便，但不要太隨便；可以滿足需求，但不能需索無度，這還是一個法治的地方。危機處理的賣點，不在於壓抑與控制，而是適度發洩鬱悶、舒緩不滿；引爆累積下來的小炮竹，總比誤踩地雷、或點燃炸彈，殺傷力來得低啊！
大陸同胞了解，也懂得當地習俗；如過年前十天沒指望的話，只好冀望在元宵節過後。廿五天的管理，層次提高為紅色警戒；平時收容管理，謹守三不原則：不死、不傷、不逃；戰時收容管理，改變管理人的作為，隨時提高警覺，保持高度戒心，謹言慎行。凡事將心比心，是非曲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處理方式：小摩擦，冷處理，低調反應；大衝突，迅速處置，弭禍於無形。
二月廿一日，看得到元宵節的月亮，表示年節過了，新希望再度燃起；連江水波不瀾，風平浪靜，東北季風漸漸轉弱了，大陸雪災救護行動，應該告一段落了罷！等待的滋味，日復一日，與日俱增；心理因素影響內分泌，原來身體上的病痛，漸漸浮現，皮膚腫癢、四肢無力，馬祖如何醫療？拖延戰術，打進延長賽，這是一場零和戰役；什麼時候來接返？這主控權在大陸，不在我們啊！如果，小三通模式行的話？到了馬尾，也是上不了岸，因為你們是非法出境。
二二八，是值得紀念的日子。孩子質問：『他們不回去！您也不回家嗎？』服公職幾十年，責任心與工作執著，及奉公守法的觀念，一直是我的座右銘。原以為，二二八這一天，又是放羊的孩子；還好演習，只演到一半，最後終於圓滿了！他們坐海峽號回家，福澳港墘惜別，向他們揮揮手，我們也卸下心中大石頭。
從一二八到二二八，整整一個月的身心煎熬，沒有怨言、只有疲累；因為，這是我們的工作。靜下來，我看著辦公室裡的盆栽，這惟一的祝賀花籃；上頭寫著「勝任愉快」四個字，心有戚戚焉，不覺有「廉頗老已！尚能飯否？」之感慨。
二二八港墘惜別／唐啟裕
- 2008-06-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