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今夜,我想為向日葵讚頌,也想讚頌一個生意盎然的美好世界。握著筆,我卻不能像往常一樣一氣呵成的寫,我又等待,盼望那個紮黑絲巾的少女再出現,這麼多日子來,她從未缺席,她似乎已是我精神和靈感的寄託,給我一種新思想的泉源,我一直悄悄的稱她是「黑絲巾」。每每,她在我筆下,都成了不同典型的女孩,都幻化成一個個不同背景,不同個性的女主角。
而今晚,她成了我家院子裏的向日葵,好像我們之間有股不能言傳的默契,剛過十一點,我就眼巴巴的等,靠著搖椅,在那搖搖晃晃中,去細品夜風帶來的清涼味,也任那含著草香的夜露,沾濕了我的臉頰,張望那盞街燈下,期望那少女的出現。時間卻過得特別慢,一分兩分三分……,我彷彿數起來了,鐘敲了十二下,但是還未看見黑絲巾,我不由得奇怪、訝異,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從未遲到的,我心急,忐忑不安的焦躁起來,『她是不是病了,抑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心裏想著,胡亂的猜疑著。
早過了凌晨三分,長巷卻仍沒有人影蹀踱過,我在書房和陽臺間迂迴了十幾趟,此時那鐘擺的聲音異樣的清楚,嘀……嗒……嘀……嗒……,不停的響,我歇斯底里的納喊起來,甚至極度的惦念,心理像怕失落什麼似的,莫名的苦痛在方寸上作祟。這一夜,我失眠了,在枕邊反覆夢難成,那細細碎碎像幽靈,像魑魅般的東西,一直在吞噬著我的精神。
天亮、鳥啼,還有小學生上課的嘻笑聲,我都不知道。母親送來早餐,並告訴我報上報導,有人試種黑色鬱金香成功的消息,她在我耳畔滔滔不絕的討論,但是我卻一句也聽不進去。我腦子裏是一團亂麻,千頭萬緒,根本還未接受現實生活的一面,只一味的讓自己沈入萬丈深淵,迷迷糊糊的靠在椅背上,若有意無意的拿起報紙,社會版的一條新聞,幾乎使我跳起來,『年輕廿郎美若飛燕,夜半街頭何去何從』,我第一個閃過想思的,竟是黑絲巾。
「『臺北訊』女子名尹冰潔,常出沒在夜半的德銘街口,專售賣速賜康,警方透過八號分機,幾番追蹤,終於三日夜逮捕歸案,其女年輕貌美,談吐不俗,警方已將其移送法辦……」,我整個癱瘓在椅上,說不出話來。我絕不相信那是真的,但是赤裸裸的事實卻使我不得不承認,我在內心嘶喊著,我握緊了雙拳,似乎想把這事實揉碎在手心,卻有一種悲哀的想法,又頓時占據了腦海,一個美的化身,一個心中的偶像,竟然在一霎那間整個被否決,被毀滅,那是殘忍無情的,那是不公平的。
我撕掉了所有空白的稿紙,讓它們滿屋子的飛,讓它們試著抹掉我心頭那道痕,我覺得忽冷忽熱,不知道經過多久,是睡了,是醒了,抑是已脫離了靈魂與軀體的附會,一切都變得那麼渺茫不可知。
夜又深了,一輪明月玲瓏剔透的掛在天邊,星兒也眨呀眨的,像要對我訴說什麼?我眼眶中含著滾不下來的淚珠,呆滯的眼神,無力的凝視著遠處。母親還不知道,造成她女兒如此傷心的理由和原因,那怕是五年前接到男友結婚的消息,都淡然釋懷了。但是此刻,我真的不能去接受那個事實,「黑絲巾」就是販毒女郎,我忍受著那錐心刺骨的打擊,告訴自己,一樁希望的幻滅,應用另一樁希望來換補替代。但是「黑絲巾」在我心目中,已是一個不可磨滅的影子,為什麼她會是販毒女郎,那不只使我絕望、痛苦,過去曾有一切的憧憬和對美的詮釋,消失了,散盡了,她給我的那些靈犀,都變成一大諷刺,我幾乎有些恨意。
噹噹噹,又是十二下重重的響聲,走向陽臺,那路燈依舊,那白淨的光芒依然,甚至那老宅前的石徑,也和昨天一樣,有風吹和蟲鳴,剛消失在這條巷子尾的粽子叫賣聲,餘音還隱約可見,但是卻少了一個黑絲巾。我蹣跚的走向陽臺,風吹動我的裙擺,我的情緒很低落,夏初那來的寒意,我卻覺得十分冷冽,落寞的惆悵,駐著不去。
突然我看見街頭一個人走來,細長的身影,熟悉的白衣裳和長髮,「呀!」我的天啊!黑絲巾……黑絲巾,我血液在沸騰著,我心跳動得很厲害,好像要蹦出來了!我使盡了力量往樓下奔去,那樓梯一下子變成了又長又窄,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做,也不知道為什麼拼命的跑,卻感覺仍在原處,衝出那道紅色的鐵門,它被我撞得嘎嘎作響,我:
「嘿,請等一等,黑絲巾。」
黑絲巾轉過頭來:
「妳在叫我嗎?小姐。」
「嗯。」
「妳是誰?」黑絲巾映滿一臉迷惑。 (完)
黑絲巾/乃 欣
- 2008-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