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只覺得想起她是件甜蜜的事。
他喜歡在光線很明亮的咖啡屋裏看書。選擇靠窗的位置,看書看累的時候,還可以抬起頭來,看看窗外的行人。空氣中迷漫的咖啡香、周遭的人:甜蜜的情侶、埋首苦讀的學生、打扮入時的男女……都讓他有股舒適的感覺。
但是這天他卻沒有心思來打量這一切。他的女朋友離開他了,只為了他不愛陪她去跳舞,她在舞池中愛上了另一個男人。
想到這兒,他有點鼻酸,心思再也落不到書本。檢定考試的意義,在失去女朋友之後,變得可笑起來。
他悽楚的對自己嘲笑不已,轉過頭望著窗外的行人。驀然,他一楞,因為窗外竟有另一張臉專注的看著自己。一個姣美的女人的臉,帶著疑問———
一會兒,那個女人進來了,而且很沒禮貌的直坐在他對面,彷彿和他相識已久。他有點懊惱,心想:「這女人是怎麼了?」
沒想到那女人先開口了:「你為什麼哭?」
他一窘,狠狠的生起氣來:「誰哭?你管得著嗎?莫名其妙!」
她不管:「我明明看見你掉眼淚!」
他很想找一堆亂七八糟的話來罵她,只是一時氣昏了,什麼話也想不起來。
她自顧自的向服務生要了兩杯酒。一杯給他,一杯給自己。
這會兒該他好好的打量了她:她是誰?做什麼的?準備向他拉保險?推銷東西?但是她看起來細緻脫俗,似乎又跟自己預測的那種女子不太像。他忍不住問:「妳是誰?」
那女人笑了,拿了他的筆,在他的書本上寫下三個字,她的名字。他有點不耐煩:「我不是要符號,我要知道妳是誰?」
她有點慌起來,抬起頭望了他一眼,然後把眼光飄向窗外,輕輕的告訴他:
「有陣子我簡直是購物狂,常買回一些自己並不真愛的東西,把自己弄得很煩。不過最近已經好很多了,唉!我總不能這麼笨下去。我好喜歡瀏覽櫥窗裏的東西,看看別人是如何把一件平凡的物品,擺設佈置成引人注目的商品。這也是經營生活要學習的本領啊!而今天,我看到你—在哭!」
他搖搖頭說:「我可不是櫥窗裏的模特兒!」
她聳聳肩。
酒染紅了她雙頰,也引他打開了話匣子。他說了好多,關於他要面臨的考試,還有已經離開他的那個女孩子。
走出咖啡屋已經入夜了,天有點冷,她回過頭面對他:「你攬著我好不好?我喜歡這種感覺!」
他再次覺得錯愕,但還是照做了。
攬著一個標致的女子在街上走,感覺是既幸福又虛榮的。
她知道自己的美麗,無怯的迎接許多人的眼光。反而是他遲疑起來,他聯起到櫥窗裏美麗昂貴的物品。
「我送妳回家?」
她隨手招了輛車子:「我自己回去!」然後朝他笑了笑。一時,他竟無法從她的笑容裏醒來!
於是想也不想:「明天我在這兒等妳,我們去參加一個原本不想參加的舞會!」
她點點頭,車子載著她開動的一剎那,她的秀髮像黑綢緞般輕輕飄揚起來。
他仰起頭,居然看得見星星。他想:或許該伸手摘一把,灑在她髮上!
第二天,她依約到了,而他的心再也沒有前一天的悲傷。
到達會場的時候,他的朋友一個個偷偷過來搥他,怪他保密功夫到家,沒有人提起另外已經離開他的那個女孩,雖然她就近在咫尺的與他的好友共舞著。
是一曲輕柔的曲子,他擁著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女子,心頭泛起甜蜜的感覺。他現在知道,和一個心裏喜歡的人在一起跳舞真好。他不再怨已經離開他的那個女孩!因為她的離開,其錯在他,不在她啊!
舞曲既終,他身旁的女子,開始跟許多男孩活躍在舞池裏,她的眼光並沒有離開他。但他覺得氣惱,面對他的氣惱,她竟頗有自信的微笑起來。
忽然一種想法在他心中流竄:櫥窗。她像在櫥窗裏美麗昂貴的物品,他承受不起得到她,必須付出全部的自己。更害怕走出櫥窗的她,沒有這般美麗。
於是他恬然的望著她的身影翩翩而來,翩翩而去。今晚,無疑的她搶盡別的女子的鋒頭。或許她一向如此不小心,總把別人投射的目光,搜集到自己身上。
舞會散場也是深夜了。她上了車,黑綢緞般的秀髮再度揚了起來。
他沒有問她住址或電話號碼。
許多日子以後,他遇見她。遠遠的,他看見她和一個男子有說有笑走過來。不經意她也看見他了,她定在那兒,用眼神問:「是你嗎?」他對她笑一笑,點點頭。她馬上奔過來,黑綢緞又飄開了。她緊緊的抱著他,用誇張頑皮的聲音說:「我好想你!」他望了一下站在她身後那個神情懊惱的男子,輕輕推開她,向她道別!
他的唇柔柔的吻過黑綢緞,她並不知道!
櫥 窗/乃 欣
- 2008-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