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牆上的日曆，離當初楷智兄與我合寫，刊於馬祖日報上的〈藝術村•社區總體營造•老街復甦—牛角村再造計畫〉，剛好滿十年。
十多年前，台灣宜蘭、新港等地社區總體營造已經展開。那時擔任縣議員的以雄兄，熱衷於舉辦「雅石展」、茶藝文化、人生系列講座。前後的時間內，翁老師、以雄兄、昭華兄、花 兄、桂香姊、詩家、錦鴻和我，每回參與人數不拘，有時在牛角的曹、謝、王三家客廳，有時在山隴「鍾愛一生」咖啡店談詩論藝，以及策劃舉辦藝文活動。
當時，以雄兄認識了一位來自台大城鄉所博士班、剛到縣府任職的施小姐，在言談間初次較清楚的接觸「聚落保存／社區營造」的理念。不久，我到台北時，從唐山書店買來夏鑄九教授所寫的《空間，歷史與社會》一書，以雄兄也從台北誠品帶回漢聲雜誌社《長住台灣—聚落保存與社區營造》套書研讀，及在友人間相互傳閱。後來經由接洽，請來了夏教授來馬祖主講聚落保存課題，那一晚在馬祖高中演講廳舉行，由翁玉峰老師為開場引言，場面熱烈。
那段時期，陳其南教授剛出任文建會副主委，樂山基金會帶動了國內社區營造風潮，也約一年後他們也來到馬祖舉辦「長住台灣」專題講座。歷經近二年的社造理念宣揚，每一場演講會上都泛起了陣陣的迴響，但散場之後，地方社會力又復歸於沉寂。
1997年旅西班牙畫家曹楷智返鄉，除了暢談衝撞行政體制、突破僵化現狀，策劃隔年的個人畫展與藝術家聯展事項之外，相關成員有時也在山隴「當代傳奇」咖啡店聚會談及藝術、文史或社造。不過，那時從摩天嶺上，已俯瞰不到瓦石屋頂完整的鋪展於牛角全村，聚落原有空間佈局明顯造到破壞，數棟紅色系的瓷磚高樓拔地而起，劃破了舊有的天際線。
次年六月，以雄兄、楷智兄與新任村長曹常永等人，便決意要在牛角實際付出行動。剛放暑假之夜，楷智兄邀錦鴻、我在到他家，在陽台茶敘到天亮。八月初，我們把所商議的再造願景與內容，針對景觀失調、老屋坍塌、海域汙染、巷道照明等問題形諸於文字，提出了「強化藝文、石屋修繕、空間利用、老街復甦、環境整治、石階復原、管線改善」等改造實施方案，楷智兄倡議用「牛角村自治委員會」名義發表，於八月中旬刊載報上。
同時，三曹、居民與協助支援的國軍弟兄也開始負重清理環境，整理出51號四坡頂花崗石屋，開啟了後續曾在牛角的古厝修繕再利用，以及舉辦過的藝文和社區活動。
馬祖各村條件彼此存在差異，我們撰寫再造計畫之初，整個社會面向中聚落保存的議題並非主流，甚至是微不足道，這類行動剛開始也被一些地方人士譏嘲為「做死人事」；反而是當年以台中精明一街為藍本的新式商店街、形象商圈，是大眾所樂見與熱衷的，除了媒體支持與鼓吹，馬港、塘岐兩大社區民意都提出強烈的爭取設置意見。
牛角的「藝文之家」、漁寮書齋(咖啡屋)、依嬤的店(酒館)、鄉土學堂、城鄉工作室等，經由爭取到的政府經費，請定居的大陸籍師傅翻修，內部空間由三曹與大家構思改變舊有使用功能，不到二年時間相繼修繕完成。以雄兄主要爭取相關預算，之後漸居於象徵性地位，大多與訪客交流聚落保存理念；硬體施工由楷智兄、常永兄、鄭智仁規劃與處理，軟體事務主要由楷智兄、花 兄、崇順老師、我、錦鴻、鄭麗慧小姐等人負責籌劃與執行。
雖然上述各老屋修復完成當初，湧進了台馬兩地民眾的參訪熱潮，不過內部的牛角在地籍成員的努力，也未能阻擋住保存運動的反向力量，沒多久又數棟紅色系的瓷磚高樓矗立眼前，即使後來數年，政府用再多的預算在牛角修繕古厝，鋪設花崗石板巷道、石階，建置入村意象的花崗石高矮牆，都無法補救這種境況。
城鄉工作室成立後，鄭智仁成為政府成員的角色，開始執行全縣傳統民宅修繕補助，以及閒置古厝的修復與利用政策。傳統民宅修繕措施實施後，在各鄉地方勢力的推波助瀾下，部分在台灣的屋主也紛紛返鄉申請爭取補助，但縣內部份村落古厝修好後，屋主最終又讓其閒置荒廢，形同資源浪費。
鄭智仁離開在城鄉工作室，接任者不熟悉牛角環境特性與實務，委請某基金會執行有一至二年所謂的「社區輔導」措施，實際上對於當地的社造進程並無實質幫助。基金會成員來去匆匆，特別擅長宣導理念、談論架構，作法上讓牛角又重走回頭路，常為配合他們計畫期程，把已有實際行動的成員，又拉到一場場無謂的說明會與座談會上，這類空泛、流於形式的作法，造成時間上的停滯，直到牛角社區發展協會正式成立才重回常軌。期間的城鄉工作室在南、北竿，也有數件不當的古厝修繕案例。
其實，對馬祖傳統聚落來說，最大的威脅並非老屋年久坍塌，而是外觀色調不搭配的水泥屋、鐵皮屋造成視覺上的衝擊。現在人的居住空間使用程度與往昔人們已有不同，以牛角聚落而言，人口密集的程度很難走向芹壁、大埔聚落等原貌性的保存，所幸近期村內有幾間新建水泥屋，牆面改貼色澤相似的石片，現有的村容固然已無法恢復舊觀，但部分住戶的用意，還是讓村內某個小區塊維持了立面的和諧性。
往後的時間，因牛角空間改善事項涉及許多屬於鄉村基礎建設層面，與在地的住戶關聯度密切；當初部分非牛角籍的成員有因購置新居，外遷至清水，有的因個別規劃，參與機會變少，逐漸淡出牛角，事權便回歸到村內人士組成的社區協會。當前，南竿地區鐵板、津沙與牛角在各自的社區發展協會努力下，也都找到發展主軸與延續方向，並有了較為顯著的成果。
不管當初的牛角成員至今角色是否易位，或合與分，這一段歷程，對我們而言既非成、也非敗，某些程度上算是共同走過的「閃亮的日子」！而「聚落保存／社區營造」這個議題對馬祖而言，那時只是一個實驗，一個起點。
我們的「牛角」十年／賀廣義
- 2008-0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