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沒有問題，董事長！」他拍拍大肚子：「保你一本萬利———不，起碼也是對本對利。」
「好是好，但我總有點……」王董事長一邊點頭，一邊摸下巴。
「放心，你放一千個、一萬個心！凡是交給我們『大牛廣告公司』的產品，都是供過於求———不，不不，供不應求，供不應求！」
「哦！廣告有這麼大的效力？」
「有噢！工業社會嘛，全靠廣告做得大、做得好，不做廣告的產品，根本就賣不掉。」
「那廣告費要多少？」
「要看董事長小做、還是大做。」
「哦！還有大小？」
「有喔！三等九級的，差別大著哪！董事長的意思，是不是想大賺一票呢？」崔經理俯著身，一顆小腦袋瓜伸得長長的。
「做生意嘛，當然是賺得越多越好！」王董事長不停地摸著下巴，瞇起小眼睛問：「就大做一下吧！」
「對！要賺大錢，就要做大廣告，從報紙、電台，到海報、電視，處處都看得到！不出一個月，管保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那得花多少錢？」
「不多，我崔大牛特別優待，算這個數。」他右手伸直食指搖了搖。
「十萬是吧？好，就這麼辦！」
「不、不，十萬只夠做報紙的，版面還小小的呢！」
「那，你是說一……一百萬？」小腦袋瓜點得像雞啄米似的。
王董事長停止了摸下巴，小眼睛也變大了：「崔經理，你知道我們的資本額才兩百萬，做個廣告，卻要一百萬！這，這……」
「噯，董事長，釣大魚嘛，就得放長線！」
「不過……」
「這樣好了，我把廣告計劃先弄好，讓董事長看一看再決定好不好？」
「好吧，小做的也擬一份。」
「沒有問題，一大、一小。」
二、
「董事長、董事長，看到今天的廣告了吧？」崔大牛挾著一疊報紙，氣喘喘的衝進來，小腦袋瓜上淌著汗粒兒，是爬四樓的樓梯爬的；小小的個兒，挺著個西瓜肚子，猛一看，活像是隻鼓氣的青蛙。
王董事長埋頭看桌上的一份報，一瞄、再瞄，終於開了腔：「這，狹狹的一長條，沒有你說的那麼大呀！」
「噯，這你就不懂了，董事長；這個地段是報紙的心臟，別人排都排不上，要不是我崔大牛有辦法，嘿、你瞧！同一天的各大報，同一個地段出現！這個效果呀，是、是相乘效果唷！」他一口氣說完，坐了下來，掏出手帕來抹汗粒兒。
「這些……嗯，就得花二十萬？」
「別人四十萬都做不成！不信，你可以問一問。」
「你這上面說『重金徵求命名』，我們不是早就擬好了『香香』嗎？包裝紙都全印好啦！」
「這你又不懂啦！徵求不徵求，我們是鐵定用『香香』這名字的。」
「那，又幹嘛多此一舉呢？」
「多銷魚酥呀！」
「多銷？怎麼個多銷法？」
「你不是發出去一批ＸＸ魚酥嗎？人家看了報，就得搶著買！」
「怎麼會？」
「怎麼不會？要想拿命名獎金的，不買一包嚐嚐，怎麼個參加法？」
「噯，對！這個法子不錯！」
「董事長放心，我們的『噱頭』多的是！」
「血頭？該不是流血、殺頭吧？」
「不，不不，這個噱子嘛，是這麼個寫法……呶、惡作劇的劇字，去掉動刀動槍的大刀，換上只動嘴巴的口字邊兒，就成了『噱』字。」崔大牛邊說、邊寫；看上去倒有點像個測字先生。
「噢！原來是這個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什麼個意思呀？」
「大概、大概就是，用嘴巴演的惡作劇吧！」
「廣告不能變成惡作劇呀！」
「不，不會的，我想，也可以說是一種花招、花樣，廣告嘛，花樣越多越好！」說到後來，崔大牛搖頭晃腦，完全是一副自我陶醉的勢態。
「不對呀！老崔。」
「什麼不對呀？董事長！」
「這，這命名獎金，七萬八千塊……」
「這個呀！董事長放心，全部由我負責！」
「這一期的廣告費，不是一共才二十萬嗎？」
「對呀！我們自有安排。」
三、
放完錄音帶，崔大牛問：
「董事長，這幾段廣告詞兒怎麼樣？」
「嗯，」董事長摸摸下巴：「不錯。」
「那，」崔大牛趕忙捧上合約書：「請董事長簽個字吧！」
「這……怎麼三十萬啦？」
「這一期，除了報紙廣告，還有那麼多電台廣告；效果更大呀！」
「你說『一字千金徵求最佳評語』，那又得多花多少錢呀？」
「不用，不用多花一毛錢！」
「又是噱……噱頭呀？」
「對！香香魚酥的最佳評語，我們早就有了幾條。」崔大牛拍拍大肚子，一臉詭笑說：「上次是我丈母娘家的人全部『中獎』，這一次嘛，輪到我弟弟一家了！」
「人家的詞兒要是真的高明，不服氣呢？」
「不服氣又怎麼樣？」崔大牛一派「流」氣：「明信片，又不掛號———丟啦！」
「這，總是不大好吧？」
「沒有什麼不大好，董事長，怪也只能怪那些傢伙太天真！想幾個字兒，就能拿一、兩萬，世間有這種便宜的好事兒嗎？」
「唔，」董事長又摸起了下巴：「倒也有道理。」
「就是嘛！噱頭是我們的事，其實，耍來耍去，還不是為了替香香魚酥打銷路。」
「這，我知道。」
「那，董事長是同意了。」崔大牛把派克筆塞在董事長手裏：「請簽字。」
「這……真能增加香香魚酥的銷路嗎？」
「沒有問題！不買一包嚐嚐，怎麼知道香香魚酥的滋味呢？沒嚐過香香魚酥，又怎麼參加最佳評語，拿一、兩百萬元的獎金呢？」
「唔，有道理！」董事長終於在合約上簽了字。
四、
香香魚酥的董事長王百樂，面對著會計送來的十多種報表，看得直把頭兒搖。
撥了幾十遍的算盤，他總算撥出點頭緒來，敲敲發脹的腦殼，他得到一個結論：營業收入不算壞，祇是業務性支出過多，半年算是白忙了！
「董事長，第三期的計畫弄好啦！」崔大牛一陣風似的颳了進來：「這一次呀，電視抽獎，保證香香魚酥的銷售量會直線上升，鈔票滾滾……」
「好了，崔經理！」王董事長伸手制止他說下去：「你的噱頭，我們玩不起。」
「報紙、電台、電視，一塌括之才五十萬。」
「算啦、算啦！」
「董事長你先看看嘛！有寄就有獎；參加的就要剪寄魚酥的外包裝……」
「沒有用！」王董事長搖搖頭：「賣得再多，都讓你一個人賺了。」
「這，這是什麼話？董事長，天地良心，我崔大牛沒有賺你的呀！」
「兩次，二十、三十，一共五十萬。」
「五十萬，我到手的，也只是規定的二三成，不過十幾萬塊！」
「就是囉，我要能淨賺十幾萬就好了。」
「那怎麼會？半年多的銷售利潤，少估計一點兒，也有個兩、三百萬呀！」
「想不到，崔經理的算盤也很精噢！」
「嘿嘿，誇獎、誇獎。」
「好，那就請你替我算算這筆帳……」王董事長翻動面前的帳表：「半年來的銷售統計，大概是一百萬包，每包成本四元，市場的零售價，每包十塊……」
「那就賺了六百萬！」崔大牛大聲說。
「慢一點、慢一點，批發價是七成計算。」
「那也有三百萬好賺！」
「哼，運輸，推銷費少得了？」
「算一成。」崔大牛的聲音降低了兩個音階。
「營業稅能不繳嗎？」
「又得扣一成。」又低了些。
「現在，還剩多少啦？崔經理！」
「百兒八十萬還是有的。」
「你是說，廣告費不要了？」
「要，當然要！不做廣告那能有銷路！」崔大牛急著說。
「就是囉，剩下三幾十萬，我們是四個人合夥的，不等於給別人忙了一場嗎？」
「當初，建議你一包賣十二塊，你要是聽我的，不就賺了嗎？」崔大牛惋惜的說。
「這有行市的呀！崔經理，人家的比你便宜，你還能賣得出去嗎？」
「我們有廣告，與眾不同……」
「算了吧，你那些噱頭，還不如我市場裏的零售攤位可靠，一天穩賺一、兩千。」
「那你……」
「我算算還是回市場去賣魚丸、魚酥可靠，不要什麼噱頭了！」
「做廣告、賺大錢……」
「什麼人賺大錢？還不是你們耍噱頭的！」董事長揮揮手，揮開一隻蒼蠅：「噱頭，別再噱我的頭了。」
「我……」崔大牛的噱頭話一下也想不起來了。
噱頭／于 真
- 2008-09-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