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麗習的生日,要不要參加?」。升完旗,剛坐下來,歸諾就衝著我問。
「連結過婚的男人都想參加,我能不參加嗎?」
「三百塊!」他說得斬釘截鐵。
「要買什麼?」我掏錢遞給他。
「你說兩三百塊能買些什麼?」他收過錢,反問我。
「至少可買三打蜜豆奶。」我說。
「漲價囉!」他揚一揚手中的鈔票走了。
「幾個參加?」我追問一句。
「女的不算,有六個。」他轉過頭很神祕的樣子。
十二點正,我們到達目的地,那是幢公寓,我們上了五樓。蠻以為到得太早,豈知一進門,廚房裡就傳來幾個女孩的笑叫聲。
「幸虧是鋼筋水泥建造的,否則屋頂早晚會被他們的笑聲掀翻。」志陽說。
「你們遲到了五分鐘。」曉美從廚房出來笑著說,後面還跟了不少人。
「沒關係,等一下每人多吃五塊蛋糕補償。」復興代答。
「好,不過每人得多加五百元。」快嘴的采蘋說。
大家笑鬧一陣後。門開啟,歸諾跟麗習進來了,怪不得剛才沒看見他的人,原來是去接她。當然,除了他,每個男孩的心中都不是味道,感覺被耍了。
「嗨!閣下申請『楚留香』的正字標誌,不知是否已核准了?」志陽首先發難。
「沒辦法,因為連辦理此類案件的人也在申請之中。」歸諾兩手一攤,一付無奈狀。
大家被逗笑了,壽星忙招呼用膳。她話剛說完,大家已一窩蜂往廚房衝,講到吃,沒有人願意落後,將傳統的習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坐定後,麗習像蝴蝶翩翩的款步而來,坐在我旁邊惟一的空位上。她今天穿件粉紅色的長褲和淺藍色短袖上衣倍感麗質天生,任何粧扮都是多餘、累贅。她的美來自內涵的溫柔與多情,善良純潔加上才華橫溢,是那樣令人愛戀的高貴氣質。她使我在面臨伴侶抉擇的過程中,傾向她每寸要命的誘惑。
「該詛咒上帝!為什麼將一切完美的無缺都溶於妳一身?妳的美,讓所有的男人瘋狂!讓所有的女人忌恨!我願是依日而生的向日葵,為追逐存在的幻影而永恒的付出!我渴望擺脫愛的桎梧,但每分鐘卻需承受思戀煎熬的酷刑!」我頭轉向她,視線對個正著,彼此會心的一笑,這是套用我寫給她情書的字句。當然,我日益憔悴的容頗,被苦痛與疾病折磨的身心是我對她愛戀情懷無庸詮釋的印證。想跟她步上地毯那端是需要血淚凝聚的信念,且抱定在奮鬥中結束一切的意志!因為愈來愈少的女人能像她如此完美的集男人酷愛的所有優點於一身。
「他很誠實!因為說謊是男人的本性;而他現在正以行動來註解這個事實。」歸諾由於位置選擇錯誤,且逢源於淑思與曉美間,他們嬉談片刻,當他抬眼看我跟麗習相互含情凝眸如夢般墜入戀愛風暴中時,一股原始的佔有慾縈繞他,直覺的難以忍受她的背叛,他凶狠的眼神顯露野性的仇恨。我發現他拿杯的手如此抖顫。他僵硬得直坐著似一尊石像。
「原諒他!他看女孩從不戴眼鏡;這是他第一次戴眼鏡看女孩。」志陽———一個高挑且俊俏的男孩,一個將情感銜於口舌及寫於沙堆的前衛者,他的條件適合多數女孩心中的偶像,他長於交際,善於自我標榜,加上胸前垂掛的金項鍊,敞開的襟領彷彿炫躍他的財富。此刻,他以一種測度的眼神直盯著麗習不放。
「嫁給近視唯一的好處是二十年後他看你跟現在並沒有什麼不同。」一向沈默的家康也插嘴湊熱鬧。
「我發覺嫁給深度近視的人比嫁給考古系的人要好一些,因為前者的愛是沒有時間限制的。」采蘋,這個小潑辣,一個永不承認錯誤的女人。她憎惡平凡,總幻想著生命似激流、狂飆那樣充滿悲壯的毀滅!她曾說寧可獨身終生,也不願為傳統的束縛而宿命的貶低理想胡亂嫁人。
「對不起!各位!由於異性相吸的結果,而最大的錯誤是我是導體難以絕緣。」我要命的隨和和幾近懦弱的仁慈本性暴露無遺。當然幾乎緊靠著耳鬢廝磨,可聞到她飄逸迷情的體香;是有點令人眼紅的親熱。我將椅子挪離一些避免為眾矢之的。
「如果十二個人坐在一張小圓桌上,雷根都可能坐在柴契爾的腿上。」宇穹調侃的說。他是個高唱社會民性遞延的詩人,認為詩是生命存在的實體,他的價值取向是生活的粕糟去蕪成詩,將機械的字跡昇華為躍動的生命?響;而不是懶惰的投機將字排列組合為墨水的浪費。他熱愛生命,勇於嚐試任何挑戰。誠如他常掛在嘴裡的信條,那就是在他存在之中並沒有失敗這個字眼!任何的挫折是他試煉邁向成功彼岸的調節劑。然而到目前還沒有看到他有何轟轟烈烈的偉績,倒是據說他在情場上遭遇六次小小的風波,但漾起湖面的漣漪,短暫而渺茫;連想回首煙塵探個究竟,都不知道是怎麼分手的!可憐自古多情傷別離;他的愛是這麼的一往情深,愛得楚楚動人,愛得令人盪氣迴腸,感動的痛哭流涕!祇可惜他所說的細水長流、注重情調與所謂為伊守候終生的情痴理念,老早就把女孩給嚇跑了,到現在他仍舊是惟一的感情受害者。沒有人為他悲劇的戀情立碑,大家似乎將他火熱的情懷誤認為小丑的舞臺娛樂,而他對愛情的執拗就如同他對詩的狂熱;雖然每次的付出刻骨銘心,他依然堅持寧可人負我,我不能傷害別人;尤其他可以為愛瘋狂的犧牲一切,那樣的無怨無尤,肩負情感十字架的煎熬,卻擔心跟他交往的女孩,會因他稍不留意的傷害而墮落沈淪。依我看來,祇要他不被傷害就該感謝上帝,憑他也想去傷害其他女孩?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各位瞧瞧!我們的大詩人戀愛六次,失戀六次!君不見失戀是減肥的最好良方,他成功地為所有葛小寶體型的人尋出一條通往巴戈身材的捷徑!」歸諾頓了一會又說:「值得我們為他高聲喝采!」他故意提高音調,語氣曖昧。這小子對女人就如同對他老祖母那樣慇懃,絲毫不敢違逆;場面蠻感人的嘛!也許宇穹說得對,女人就像蒼蠅那樣的貪婪,而狡猾的男人到女人面前,常左手帶著蜂蜜;右手卻藏著拍子,等到目的達到,則原形畢露,歸諾就是屬於這類型男人,跟他有相同嗜好的傢伙,還排了漫長的隊伍。
「海明威說:『人是可以被毀滅的,但是不能被征服。』」宇穹猝然從椅上站起來,一付昂昂若千里之駒氣概。每人都被這突來的舉動驚懼了,空氣凝結有半晌之久。
「不過,後來他舉槍自殺了!」我打破僵局,他犯了眾怒!萬夫所指,無疾而終,看他怎樣處理善後?
「偉人都是悲劇的人物,他們選擇悲壯的結局,有一天,當我感覺存在祇是一種累贅,對人類再也無所裨益;那麼與其行屍走肉的,倒不如選擇一條自己該走的道路,你說是嗎?」他推推眼鏡,頭挺得似長頸鹿,大有召喚眾人魂兮歸來乎的氣魄。杜鵑啼血『鳥』哀鳴,真夠悲壯!八成中了尼采超人的情結或者柏拉圖理想的睡衣!好像眾人皆醉,人人皆濁,唯有他所謂過去的救世主已長眠於十字架,未來的救世主尚未誕生,他閣下就是現今的救世主!
「那閣下是否像徐志摩一樣,坐飛機發生山難?」我追問下去。
「太湊巧了,千載難逢,」他坐下來,兩眼茫然,彷彿在捕捉失落的綺麗幻影。是該為他高唱長鋏歸來乎,我無妻,他剛烈不妥協的個性也該有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去溶解他。
「難道你想學李白的水中撈月?或者尤里西斯的自我放逐?還是……」像錄音帶絞帶的嘶啞聲。
「都不是!」他做個手勢阻斷我的話。聲音變得很高亢,希望他沒心臟病或高血壓這些文明病,阿門!
「人生有三個階段,」感謝上帝,他恢復了平靜。「當我們是孩提之時懵懵懂懂,一無所知,祇能隨波逐流;等到年紀漸長,由於學習與經驗交替累積,對週遭事物,能判斷是非善惡,有創造環境,溶入群體奮鬥的意念,較能為現實存在的環境而乘風破浪,一往直前。到最後,由於思想漸臻成熟,發覺生存的環境中有很多缺陷需要改革,諸如目前假酒偽藥充斥市面,污染嚴重,以及很多違背我們通往文明與無慮的幸福所滋生的阻礙。這時就該發揮我們的使命感,不能姑息罪惡無所顧忌的橫行,讓生者與來者承擔一切禍害,沒有理由讓我們淪為悲劇的角色,扮演文明枷鎖下的囚犯!少數人之所以敢我行我素,胡亂非為,完全忽視多數人共同生活的利益;那就是敢仗義執言的人太少了。」
大家都為他精闢的見解折服,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沈默著,祇因在座的都是青年,而當大家習慣於蒙著頭躺在床上假寐,做歷史的鴕鳥時,當每人已麻木的如浮萍隨波逐流時,當我們對無根懸宕的生命習於如風鈴依風盪搖時,他的話就如暮鼓晨鐘深深敲響每顆蟄伏的心。問題是沈痾的靈魂能否驀然醒自泥濘的掙扎?或者就如同他底戀情短暫的淒美與無奈?
我猛然驚覺,我們何嘗不是餐桌上擺著的一道菜?正宿命的填飽一批政客與無賴!他們吃得腦滿腸肥,坐在冷氣房中玩著麻將與女人,讓清明的政治蒙上一層腐化的徵兆,使國格蒙羞,而地痞癟三的猖狂囂張,使法律墨絰焚幡?而大家明知這是一種罪惡的錯誤,卻依然任其惡化下去,如環境的汙染,劣酒偽樂……,有太多人為的罪惡,而少數人竟能左右多數人生存的權力,這是因為每個人該顯現勇氣,而大家卻像一個懦夫?
要想消除無力感的威脅,我們應該是筷子,主動挑揀自己喜歡的食物,而不應是個碗,被動的承受別人的施捨!
聚餐/石 隱
- 2008-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