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兒終於出來了。
先是雙入時的涼鞋,細細的絲帶繫在白皙的足踝上,還有好看的小腿,恰到好處的膝蓋,適中的展露出部份的大腿,就在下樓的台階那兒,極像是模特兒一般,順著一級一級磨石子的台階,一截一截的將美好的身段和細緻的皮膚展示著。
一格一格跳動的畫面連續著,白色摺景的迷你裙隨著微風輕輕地飄起一彎圓弧。在夏日午后灼熱的陽光裡,淺淺的蔭影只會使人感到稍稍喜悅的慵懶,透過深色墨鏡射出的視線,專注地捕捉著白色圓弧之上的部份。
雖然少許的泌著汗,不過,在墨鏡付予的藍灰色視野裡,畢竟也還有少許的陰涼。
亮麗耀眼的鮮黃色襯衫,軟軟的、薄薄的,隨著每一個動作躍動著,躍出了一大團軟綿綿、可親的,卻會灼傷人的火焰,那火焰燎原似地燃燒起來,依然是撒嬌般的軟,卻迅速的燒進了她的世界。
細白泛著嫩紅的手臂與頸項,同時浮現在那團火焰的外圍,還有一顆小小金色的雞心,在火焰中頑皮的躍動著,繫著它的只是根髮細的鍊子。
臉型很美,豐厚的嘴唇和挺直的鼻樑,水靈的眼兒都是極能讓人心盪的。該死的是不該留著一頭大鬈大鬈的長髮。
她習慣性的做了個翻白眼的動作,倒並不是想翻白眼給誰看,甚至壓根兒都沒想要翻白眼給正走下樓的那女孩子看,只是,一頭大鬈大鬈的長髮使那個女孩子看起來不太順眼。驀然這點又使她不可抑的想笑,真的,單是有這個念頭就足以讓自己笑個前仰後合的。
該死的鬈髮,該死的羅雷。她在心裡笑著罵了一句,甚致連嘴角都不自覺的撇了一下。
和羅雷認識到現在,一共曾經有過多少次?她從來沒計算過,也沒想到要去計算。
羅雷有一張很好、很討人喜歡,特別是很讓女孩子著迷的「貝比費司」,可是,他並不很斯文,一點都不,他不是那型的。微鬈的髮並沒有破壞他那稍帶稚氣的臉,不過,單就頭髮來說的話,他是很桀驁不馴的。
在動作方面他似乎對性別上的差異也很是模糊的,他總是重重的拍她的背或肩膀,想吻她的時候,可以一把抓過她來,從不管她有多痛,也從不去思索她想不想,他真是那種「我要,所以我做」的男人。如果說他……嗯!應該說很有壓迫感的,不過,同時他也是個細心的人,只是很難捉摸的,連他那帶著一些「天真」的微笑後面都不知到底藏了些什麼?他是浮動的,連靜止的時候都只是波濤洶湧中一段的延續面。
可是,她是喜歡他的。
和羅雷親熱的時候,他總是要情不自禁的扯住她的長頭髮,緊緊地,很用力地,有時候甚至令她痛得流下淚來,於是她只好咬他,狠狠地,羅雷並不太在乎,即使咬出紫紅色的牙痕。
有時忍不住的,也告訴過他,但是,要他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在演戲了,一點都不像他,他的確有很多的優點,可是,他同時也是個最拙劣的演員。
羅雷就是羅雷,他一定要「是」羅雷,甚至連「像」羅雷都做不到,所以她還是喜歡他那樣子,即使痛得使她流淚。
所以她不可抑的想笑,想惡作劇的告訴那女孩子:「妳活該!」甚至過分的想去摸摸那女孩兒的鬈髮,剛剛才讓羅雷用力拉過的。
她迎上前去,隔著墨鏡睨了一眼,特別是裸露在外面那頸項部分,不如想像的那麼瘋狂,只是泛著微微的不尋常紅色,然而僅是這樣就夠使她惡作劇的想笑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突發奇想的希望能偷窺那一幕,想到那女孩兒雪白的軀體不知會擺出什麼樣的姿式?想到那女孩兒嬌美的臉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時,她終於抑不住的笑出了聲,幾乎是同時,兩人都回了頭去瞧對方,不過,她已歛起了笑,一副無辜又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女孩子再回了一次頭之後就不再理會的往前走…………。
看著她的背影,重點在那細細的腰,和聳聳的臀部,一扭一扭的,還好!不算過分誇張,想著想著,她又笑了起來,此時倒可以肆無忌憚的,反正四周都沒人,她笑著望著那美好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門口那兒。
她自顧自的笑了一陣之後,就踏上了樓梯,羅雷的公寓在三樓,不算高,雖然有電梯,通常她都不喜歡搭乘那不銹鋼的方型罐頭,她自己也不很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也曾有過一個念頭:自己是不是有「電梯封閉症」的毛病。不過很快的她就一笑置之了,還不時拿這件事來自我嘲笑,也許真的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被密封在罐頭裡而已,那時,她正在一家廣告公司裡搞美工,公司在一幢豪華大廈的八樓上,不搭電梯也不行,於是她從第一天上班開始就掛了一條不銹鋼的粗項鍊在脖子上,卻用了隻可以摺疊的開罐刀當墜子,每回碰上有同事一起搭電梯,她都會亮亮那把開罐刀,表示萬一電梯停了,那玩意兒就可以派上用場了,當然,再好的笑話多聽幾遍就不好笑了,連她自己也這麼覺得,雖然還是一直掛著那把開罐刀,但是,笑話卻自然停止了,幸好她在那家公司裡做的時間也不久,為了一張設計圖的事和老板吵了起來,而且吵的很兇,她示威式的亮出了開罐刀,嚇得那食古不化的老板直喊救命,結果,她只是忿忿地把鍊子扯斷,將開罐刀扔在辦公桌上,指著他的鼻子說:要他把腦袋開開,好多裝一些新的觀念。
弄砸了職業對她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心情卻很糟,那時候還不認得羅雷,她一個人去逛大半夜的街,無目的沿路踢著石子、樹葉、還有空罐頭。後來實在走累了,她就在行人道邊上坐了下來,托著腮想了半天,結果她又買了把新的開罐頭刀,仍然用鍊子掛在脖子上,不過,這回她不再拿它去開老板的腦袋了,只是用來告訴自己,務必要把自己從罐頭式的生活裡解救出來,於是她又繼續去學前衛藝術,不停的審視著自己,也不停的肯定著自己。
在一個舞會裡認得了羅雷,兩人奇妙的互相吸引著,從那時開始,羅雷改變了她不少的觀念,雖然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屬於很open的女孩兒,可是,羅雷卻讓她發現到一點很重要的,事實上她一直沒有open過,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懂得,自己會的,自己可以做到的,其實都只是一個幻想的假象,僅只是「自己以為」而已。
和羅雷在一起時,她是很寵他的,所以幾乎毫無異議的跟著羅雷回了東部。
羅雷的經濟情況很不錯,加上他一直生活得很自我,很少為錢去操心,總是將錢胡鬧的花著,可是她卻很少花他的錢,她一樣做美工方面的工作,有賺錢的機會從不放棄,可是也跟羅雷一樣的過活方式,很少去考慮錢的真正用途,很快地,羅雷就扯掉了她鍊子上的開罐刀,換了一支鑰匙———他公寓大門的。
她解下鍊子,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打開了鎖,推開大門,踢掉半高跟的海灘鞋,走了進去,面海的窗戶洞開著,涼涼的海風飄起了白色的窗簾,她一直很喜歡羅雷這幢房子,他的房間也是向著海的,窗台出奇的低,躺在床上都能看到藍藍的浪濤和大大小小的船,有時也有些海鳥飛過,或者是看弄潮的人群也是很有趣的事。
常常和羅雷躺在床上聽著濤聲,有時是深夜裡,那是很美,很享受的一件事。
在海風裡,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真是完完全全的將自己從罐頭裡釋放出來了,於是她放開了一切的束縛,貪婪的猛吸著空氣,後來習慣到經常裸露著去享受海風和陽光的愛拂。
房間的門半掩著,輕輕地飄出了圓舞曲的音樂,快三步明亮的節奏是很悅人的,她立即隨著音樂哼了起來,又旋了幾次身,轉到房門口探頭瞄了瞄……圓床上俯著一個赤裸軀體,淺紫色的床單只遮住了他腰部一小塊的地方,羅雷睡得跟個嬰兒一樣。每次結束之後,他總是這樣的姿式,帶著沉濁的喘息,起伏著他寬闊的胸膛和隆起的背脊,直到轉成輕輕的鼾聲入夢,而她總喜歡溺寵的撫著他的背,拍著他的背,就如同觸摸著古希臘的石雕,也如同鑑賞著一件藝術精品一樣的喜悅與嘆息,然後帶著滿足的微笑踡伏在他身邊睡去。
她拿了支玻璃杯,打開冰箱,取了一些冰塊,又開了瓶可樂,倒進杯子裡時,有些泡沫溢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吹掉了泡沫,呷了一口,一面脫除了牛仔褲,放下杯子前又呷了一口,含在嘴裡,讓冰凍的微刺感刺激著舌尖,一面脫掉鮮紅的T恤,再拿起杯子走進浴室……。
浴室裡的蒸氣還沒有散,一股微帶著壓迫的鬱悶罩了上來,她是很討厭這種感覺的,連帶著對剛剛才在這兒沐浴過的那女孩兒也討厭起來,她伸手推開了窗子,讓風灌了進來,將盛可樂的杯子放在洗手檯上,扭開水龍頭,接了一勺冷水,用力的沖向浴缸,看著清清的水流入了漏水孔中,又端起杯子,呷了口可樂,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些愛憐的撫摸著自己淺棕色的皮膚,忽然,一股無來由的快感襲了上來。
她仰起頭閉了會兒眼,才去關上浴室的門,自娛般的緩緩脫除了內衣,讓赤裸的胴體展露在鏡中,涼習習的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她迎著風猛吸了幾口,轉頭望著窗外那片空曠的沙灘和藍澄澄的大海,午后的浪潮在烈日下也顯得慵懶起來,她突然地喜歡起這一切,喜歡起整個世界來,快快地扭開了冷熱水龍頭,有些迫不及待的勺起水沖向自己的身上。(待續)
永恒的美感/石 隱
- 2009-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