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談西北春節，在此時特舉綏遠之民俗為例。綏遠省原為內蒙地域，自歸化後，內地人民可前往經商居住。綏省人民，大多數是從山西省遷去的，也可能是因當時出征遺留下來的。在綏遠境內有許多村落的名稱沿用山西省各州縣的名稱，諸如五臺營子，忻州營子，定襄營子，祁縣營子等，到處都有，所以綏遠人民的生活習慣及禮儀俗尚，大多與晉省相同。綏遠東鄰察看，南連晉秦，西銜寧夏，北接外蒙。而我國文化，溯崇堯舜，發源三晉，故環繞綏遠各省之民俗，除外蒙古外，可能大都受了山西風俗的影響而使大同小異。綏遠人民，雖由山西遷來，但經過長時間的演變，與原始者當相同，以筆者之祖先而論，最早到綏遠落戶者，約在兩百年前，經過如許時間，與各地區接觸關係，風俗人情，自然而然會有若干變更，不過基本習俗，仍然保存。
西北人民，大多以務農為業，農業社會之生活方式與工業社會之生活方式，大有不同，前者為農村生活，一切純尚樸實，而城市生活，多少有點奢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是農家終歲勤勞的本分，綏遠因地廣人稀，村落不大，有三家五家者，有三五十家者，最大的村莊，也不會超過一百戶人家，所以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確有必要，也確是這樣相助而行。農家歡樂的日子，一年中有四大節日：上元、端陽、中秋及「過新年」。「過年」是最重要的節日，也是最快樂的日子，他們所「過」的這個「年」，不是陽曆年而是陰曆年，也就是現在所謂的「春節」。再說得明白，一般農人在一年四季中所最興奮的節日就是「過年」，尤其是兒童和青年人們，兒童喜歡賺壓歲錢，青年人們藉此機會可以多休息幾天，盡情地歡樂歡樂！
二、過年準備
差不多在陰曆十二月十五以後，家家戶戶開始作過年的一切準備，除了大人小孩每人添製新衣服外，主要的預備事項分為三種，一種是食物儲存，稱為「年貨」，一種是庭院佈置，一種是敬神供品。茲分述於下：
（一）備置年貨：習慣上，在過了年以後的幾天，都要吃現成的食物，故須事先預備充足，通稱食物為「年貨」。
（１）餃子：農家終年忙碌，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有休息時間，自元旦起至元宵之日止，在這半個月的光景，最痛快的休息日子。這是一般人家的情形，至於特殊情況的，有的自正月初六即開始工作，有的過了「二月二」（即二月初二）才開始工作的，無論工作開始的早晚，在剛剛過了年的這幾天，都是吃「現成」飯（即事先預備妥的食物），所以過年以前就把過年以後幾天之內的食物都要預備充足，以供新年期間食用。我國北方人的觀念中，認為最上品食物是餃子，所以為過年所預備的食物中也首先要把包餃子的材料預備妥當。包餃子費時間的事是「拌餡子」。餡子的主要材料是肉，而把肉切碎（小的時候，並沒有現在所用的絞肉機，嚴格說來，用絞肉包餃子，其味道遠不及用刀切碎的肉香美），是很費時間的事。所以事先要把大批的牛肉羊肉切碎，搓成直徑三四寸像大皮球一樣的肉球，冷凍在幾個大缸中，到了用的時候，拿出來配合其他材料調味後即可包食，其他材料如胡蘿蔔或白菜，亦皆事先做成菜球冷凍起來。
（２）燒豬肉：除了餃子之外，再一種重要的食品是「燒豬肉」。先把豬肉切成大約五六寸見方的大塊，用白水煮熟，然後在每塊肉有皮的一面塗以赤糖少許，放在油鍋裏（全部是豬肉油）炸，炸到豬皮變為玫瑰色時，即可撈出來儲存，一缸一缸的冷凍起來，到吃的時候，切成薄片，配製其他蔬菜放在蒸籠裏蒸熟，形同南方的扣肉一樣。這種「燒肉」的香味，沒有到過綏遠的人，難以想像到的，因為綏遠豬牛羊肉，即不加香料，僅用白水加鹽煮熟，亦可香聞十室！
（３）壓肉：這種肉是先把豬頭肉連耳朵豬蹄肉，再加許多瘦肉塊，煮在一個大鍋裏，煮到相當爛熟的時候，撈出來包在一塊新紗布中，然後在上面放置一塊木板，板上再放一塊大石頭，把肉緊緊地壓著，等到把水擠乾，肉也冷卻，便可儲存。吃的時候，用刀切成小塊薄片，冷吃，這種壓肉片的顏色，呈現出半透明的各種花紋，看來非常悅目，嚐來非常可口，會喝酒的人一見，無不垂涎欲滴！
（４）油糕：肉類之外，要預備糕點，在綏遠吃的糕是用黃米做的。黃米是黍實，有粘性，把黃米磨成粉，用水拌和，蒸熟，形同臺灣的年糕塊，然後把蒸熟的黃糕，切成小塊，像做包子一樣的把豆沙包入，再放在油鍋裏炸，炸好以後，也把牠們冷凍起來，新年以後，或自己人食用，或請人待客，放在蒸籠回籠，一熱就可取食，甚為方便。
（５）貢獻：為了敬神祭祖，要用白麵粉蒸大饅頭（通常用的大饅頭，其直徑約五六寸，高約三四寸），上面點綴一些紋飾，用來在神位前及祖先位前供奉，故這些大饅頭，稱為「貢獻」。趁蒸貢獻之便，也蒸了許多小饅頭，一筐一筐的凍起來，到了正月吃的時候，也不必做新的，一回籠就可食用，這類的糕點，還有一個方便之處，就是隨人多人少增減，極易備辦。因新年之後，親戚朋友，不時前來「拜年」，要來的客人究有多少，事前無法估計，有時這些現成的肉類糕點，隨時應變，毫無困難。
（二）庭院佈置：在過年前，屋子裏要粉刷一新，在牆上掛起「八扇屏」（即八幅畫）。這些畫屏，都是歷史故事，有的是二十四賢孝，有的是三國演義，有的是封神榜等。清潔屋子的日子，如果在十二月二十三以前，必須由皇曆中查明可以「動土」的那天，才可以清除房屋；如果在二十三以後，便「不忌日」了，隨便那天打掃房舍，都無關係，因為「家神」在位，不擇「動土」的日子打掃房間，恐怕冒犯了神靈。
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就是把所有平常在屋裏院內諸神，一同送上天宮。祭灶的方式是把屋內用紙所作的神位，一同撕下來放進爐火中燒毀，煙灰上升空中，表示把神送上天去了，同時把灶神神位前的一副對聯也燒了，這副對聯是：「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還要放一點麥芽糖在灶火前，意思是使灶神的嘴甜一點（嘴甜的意思是為人家說好話，也就是灶神到了天上多說好話）。
（１）換桃符：把庭院的垃圾清除後，還要把各處原有的神位及舊對聯一同洗刷乾淨，換貼新的神位及新的對聯。院中的神位，因我國傳統的信仰，可以說是多種的，其原因，可能是認為任何一個「神」，都是「除暴安良」的，「會保佑善良人民的」。而「人們」所需要保佑的，不僅僅是「人」，尤其是農民，要保佑他們所飼養的牲畜。因此在屋內供奉「財神」「灶神」，院中供奉「天地」「牛神」「馬神」「土地」等各種神位，在過年之前，一律換成新神位，除神位換新外，在各屋的門口兩邊及窗口兩邊也都要換對聯。大戶人家寫對聯所需要的紅紙約在百張左右，對聯內容都是吉祥話，茲略舉最常用的對聯數則如下：
忠孝傳家久，詩書繼世長。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承家傳舊德，獻歲啟新猷。
山河新氣象，詩禮舊家聲。
每副對聯，都隨帶一條橫寫的門楣，門楣皆為四個字，如「四季平安」「五福臨門」等。對聯是紅紙黑字，家家戶戶都要張貼的。如有服孝的人家，也要用藍紙白字的對聯來點綴新年。如自己家人都不會寫對聯時，則央請鄰居代為書寫，而鄰居亦願意服務，不取分文。除對聯外，尚在院中飄揚一種所謂的「大字」，用各種顏色的紙，像半張日報大小，每張只寫一個字，四張一套，如寫「四」「季」「平」「安」等，普通院中要飄數十套。
（２）新神位：到了二十五六的時候，就要把各種神位，用新寫的神名，如天地神、牛馬神、豬羊神、土地神等，重新按置妥當，以便敬香敬紙。
（３）敬神物品：過年的時候，自除夕起到二月二，每天都要焚香敬紙。故敬神物品，都應在事先預備充分，以便隨時應用，比較費時間的物品是所要燒的黃紙，敬香時同時要燒敬黃紙，這種黃紙很薄，須一張一張的折摺好，外附一張天馬紙，天馬紙是在細白紙上印上圖案，專為黃紙燃燒敬神的。此外，還加幾個「元寶」是用有顏色的小方金銀紙摺成的，其形狀與真元寶很相像，這種敬神紙要用幾百張，故須事先備妥，其他如蠟燭、炮竹、供器等亦應早準備。
三、除夕
前節所述各事，一切預備妥當，就要等待「年三十」的來臨（年三十的意思就是十二月三十；小月是二十九）。這是最忙碌的一天，是因為必須把所應做的事完全做好，因為過年以後的幾天之內是不做事的。除夕這天清早起來，先把院裏掃除清潔，把屋子裡原有的神位再一一重新佈置起來（原有的神位，於十二月二十三已燒毀送上天去了），除神位外，還要把祖先位也佈置起來，不過祖先的位置在室內的側面，財神位在正面，灶神位在側面，與祖先位在同側，但居於上位，即接近財神位的一端。其次，將院中的天地神位等，亦均檢查一遍。
（一）迎祖先
當神位祖先位佈置妥當後，除較長的一輩外，其餘全家男子，大大小小，一同結隊赴墳地掃墓（俗稱添墳，因當地的墳墓，都是土葬後，僅用土埋起來成為一個土坵，經過一年的風吹雨沖，墓頂上的土多被沖開，使墳墓稍平，所以在這天必須把沖洗下來的墓土，再剷除到墓頂上，故名為添墳。到達墓地之後，大家依次在每一個墳墓前焚香敬紙（但燒紙敬祖先的紙錢，都是白色紙），全體子孫在每個墓前同時跪拜叩頭，並說：「請老人家回家過年！」跪拜的位置，長輩一排跪在前面，晚輩跪在後面，如係三代同往，則跪三排。祭典之後，用一個盤子把祖先牌位端回家中供在適當位置處。普通家庭中，在年三十，先把家譜掛起，等祖先接回來時，即供在家譜前面。
（二）上 供
這天的中午，在午飯前，先在諸神位前及祖先位前上香敬紙，放炮三聲。上香敬紙的人是由晚輩男子執行。在上香時，先作揖後上香，上香後再作揖，敬紙時（燒紙）必須跪下，待紙燒光後，灑一小杯酒，然後叩頭起立，再作一揖，才算完成敬一個神的禮節。無論室內室外，凡供神的地方都是同樣方式。為神上香與為祖先上香之香數有所不同，為神上三柱香，為祖先則上四柱香；敬紙方式相同，中午之焚香敬紙，稱為「上供」，「上供」後才可用午餐，自當天中午開始，每頓飯都較平常為佳，也就是表示開始「過年」了。（未完待續）
閒話西北春節／天行
- 2009-02-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