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六大瓶的米酒拿來了。達達奧毛那獨飲數口不久便有醉意。唱歌跳舞不多久就真的醉了。碰碰跳跳飛槍亂射雞鴨，吱吱叫的畜牲分離四散逃離草叢樹間。這樣的情景延續了有二個小時。酒後瑪欣毛那與哥哥妥協妥當，明日再來帶他下山，馬欣毛那隨即帶玉娘下坡了。
雜木林樹下的山徑不太好走。多天來的槍聲使山鳥飛絕。她們走到了山谷底，溪水清澈見底，因為冬天的關係水不深。表面上看來玉娘似乎心情安宜，其實投降不是她的本意。玉娘示意馬欣毛那之後暫離隊伍。在清水中洗面洗腳，這時特感涼爽索性全身泡進水中，心情仍然是極不平衡的。
這在這當兒達達奧毛那的山頂一聲響起，山峰間的回響拉的很長，聽來非常悲哀。玉娘雙手覆面雖是意料之事，眼淚禁不住直流下來。她聽到瑪欣毛那的哭泣聲。
在眉溪收容所住了幾天，玉娘一直無言。消息傳來慘情可想而知，達達興毛那那座山的那棵老樹，吊下二百六十人自盡。據傳言說好多大樹枝都折斷。玉娘的丈夫就在其中，她想想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這回她沒有掉眼淚。由於瑪欣毛那安排，日本人同意玉娘來埔里待產。
四
安產後二星期埔里變冷了，但對寶寶無礙。玉娘時而外出，目的只那一件，打聽近藤先生何時來埔里。
給寶寶吃乳後玉娘有時將他抱到窗邊，曬曬冬天的太陽。
「寶寶！你放心，不會沒有乳吃。」
「天無絕人之路。」
「媽媽會保佑你的安祥。」
……
「長大後得回我們的蕃界。」
「那些山徑是給你跑的。」
寶寶那裡懂得玉娘這些話，近藤先生的影子又浮在玉娘面前。
產婆月里仔真的三天五天就來看玉娘的寶寶。有時還抱她的寶寶起來呢。月里仔非常歡迎玉娘和玉娘她的寶寶，玉娘有說有笑，月里當然不知道玉娘感到安宜的道理所在。
約莫又過了一星期，玉娘發現近藤先生獨自一人在街道上，她衝過去將近藤的手拉住，將他拖到沒有人影的本島土角厝邊。兩個人站著面對面，近藤當然知道玉娘為何人。
「妳怎麼會在這裡。」近藤先生問道。
玉娘這才真正的流下眼淚，一行一行的一直流下來流個不停。帶著嗚咽的聲音，玉娘慢而有序地，將達達興毛那要她傳給近藤的話一一道出。
玉娘還沒有說幾句，近藤就流淚了，他根本沒有叫玉娘不要哭。近藤先生聽著聽著，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半個小時過去了，玉娘想想有沒有把話全部傳完，這才將眼淚擦乾，掉頭就走。
玉娘走後，近藤在原位又站了半個小時，然後無奈地慢慢想離開這厝角。
「碰」的一聲來自另外一個屋角，是手槍的槍聲。近藤馬上跑過去，轉了幾個本島人的屋角。近藤將玉娘抱在懷裡，低著頭看著玉娘的臉。眼淚再也掉不下來了。後來近藤發現玉娘手裡的手槍子彈只有那一顆。（完）
霧社玉女／天 行
- 2009-02-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