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最後到底有人出來了,是林緯的母親,稍胖的體態,細緻白嫩的皮膚,細瞇的眼睛,投足間顯得是豪門世家的子弟,一坐下來便說:「妳就是林緯在學校外結識的那女孩嗎?」
一開頭便讓若涵不知如何啟齒,若涵只說了句:「我……」
他母親馬上接下去:「妳寫來的信,我們大家都看了。他到外面去協助他哥哥管理工廠,不在家。」
「大家都看了!」他母親這樣講,若涵真是羞得滿臉通紅而抬不起頭。林緯不該不在家,不該把她的信讓「大家都看了。」
若涵說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可是終究還是勉強從乾涸的喉嚨擠出一句:「我是來找林緯想辦法的。」若涵不好意思說是來問什麼時候結婚的。
「妳找他想辦法,倒不如找我。」他母親堆起了滿臉的笑靨,邊講邊端詳這個坐在對面的女孩。兒子惹來的麻煩可真不小,可是出乎意料竟是這種土氣的女孩,比自己家的僕人還差勁,何況是隨便就越軒的人,不過這樣子的女孩比較容易解決。
聽兒子說她是在化粧品公司當專櫃小姐,書唸得不多,自從知道這件事後,她把兒子訓斥一番後,並且問兒子:「你自己說嘛,有沒有意思娶人家,抑逢場作戲罷了。」不等兒子回答,她便斬釘截鐵下了主張說:「你這檔事別管了,像這樣隨便的女孩,娶進門也沒什麼用,你就別再跟她聯絡見面了,她萬一來了我再跟她打圓場就是了。萬一她父母鬧過來,大不了花幾個錢擺平。」
林緯的母親過來坐在若涵右側,在她背上拍了兩下,十分親切的說:「這種事煩惱、著急都沒用,待會我帶妳去做詳盡的檢查,千萬別把我當生人,雖然這只是第一次相見,但不也是份緣嗎?」
若涵心急如焚的說:「我知道是沒有錯的,我已經……」實在是說不出口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要找、要依靠的人,沒有見到,不知身置何處,若涵已不知自己該說什麼?
然後下女阿春倒茶來,向若涵問東問西,比如說家裏有些什麼人,做些什麼事,家庭經濟狀況……,就是對林緯跟若涵的事隻字不提,也對兩人的交往避而不談。
阿春問若涵:「在那兒高就呀?聽說妳在某化粧品銷售處當專櫃小姐?」
「不是的。」若涵糾正她:「我在冰果店做事。」
「小妹?」林緯的母親倒像是吃了一驚。
若涵抬起頭,這一抬頭才發覺斜面格子窗有幾雙眼睛正擠在那兒看她,門那邊也有人。風一拂動,飄進了些許冰涼的雨絲,紗窗也輕輕的顫動,那些窺視的人立即縮了回去。若涵聽到他們的話,低而微的話,他們說:「啊,只不過小妹罷了。」
若涵不知何時已把皮包內的紗巾掏了出來,揉了又揉,絞了又絞,垂下頭來注視著一雙併也不是、合也不是的雙腳。她們這樣吃驚的說:「啊,小妹!」當個冰果室小妹有什麼不好的。
「不知道。」若涵的聲音微弱無力:「我想等文定的時候才說,我怕我阿爸……」
林緯的母親臉上原本笑靨盈盈的臉孔全收起來。「妳坐一下,喝喝茶,外面天寒,喝點熱的飲料才好。我去換件衣服帶妳去醫院,用超音波檢驗後,我們再談也不算遲。」
若涵還要再表示什麼時,他母親的身影已踏入裏面了。若涵原本就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更窘,只恨自己口才駑鈍,連一句話都講不完全,恨林緯不在家等她,更加咬牙痛恨自己居然懷著愛情結晶來找人家,家裏知道了一定先打個死去活來再追問其他。
若涵的指甲抓進肉裏都不知道痛,眼看林緯的母親換過衣服再出來,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
「剛才我已叫阿春打電話叫車了,這裏雖然是市郊,但是交通方便,公路局的候車亭的拐角處,便有林立的車行,兩分鐘車子就來了,迅捷的很。」話沒說完,門外就按起喇叭的催促聲。
坐在車內,若涵沒有話說,心裏有個直覺,這趟來找林緯到底能怎樣?他母親這樣子該問的不問,該說的不說,她打什麼主意呢?
林緯的母親說那家醫院是熟朋友,算是安慰若涵,也沒再說什麼,後來卻突然拉住若涵的手,十分慎重的說:「雖然我們初次見面,可是我把妳當自己人看待。妳的困難,就像我的困難一樣,什麼事我都願意幫妳解決。」
若涵說:「我知道。」
「如果檢查真的有了,我們就順便把它拿掉。」
若涵猛然把手抽回來:「為什麼?」
她把嘴角牽動著笑了一下:「妳不要著急,我說了,任何事由我負責,我不會撇下妳,拿掉它也不是就……」
「我懇求妳,進入市區後妳帶我去找林緯。」
「現在找不到他人,他說不想再見到妳,我們去醫院,妳聽我的話做,以後要結婚、要怎樣我都負責。」
「我要找林緯。」
若涵手裏拿著絲巾。雨依然下著,跟若涵來的時候一樣綿綿不停的潤濕著大地。雖然坐在車上,可是覺得雨好像就要落在頭上、身上,她把絲巾蒙在髮上。下雨了,頭髮不能濕,衣服不能濕。
「我要找林緯,問他要怎麼辦?」
為什麼選在下雨的時候來找林緯?朦朧的夜雨,使得若涵心緒更加紊亂。
車上的玻璃窗一片模糊,仍隱約可見頭上繫著絲巾,映在雨珠滑落的玻璃窗上的自己,若涵眨了下眼,淚水竟簌簌的滑下。(完)
夜雨紛飛/于 真
- 2009-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