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李東霖

  • 2009-05-11
 我不打算結婚。
 剛剛從一場特別的婚宴回來。會令我感到特別,也許是因為主角們的身分特殊:新娘是舞者,新郎是個舞臺劇導演,伴郎還是個曾獲金鐘獎與金馬獎的名演員。
 雖然本性是聒噪的多話性格,但是今天,我扮演一個默默用餐、靜賞婚禮的賓客。和到演藝廳聆賞表演一樣,我準時入場就座。我是一個人代替遠住的舅父出席,因此完全不認識其他與會的賓客,或許這正是我今晚不得已選擇沉默的原因。
 呆坐許久之後,一位穿著體面的中年太太,同桌坐下,我發現她刻意挑了緊鄰我的位子而坐,想必是預謀與我說些什麼。
 「啊……你是……」未坐妥,她已開始對我發問。
 我想,桌上的牌子已標示得頗清楚,因此我揣測她不是要得到「女方親戚」這類的答案,於是我低聲但詳細地解釋自己的身分。
 「我是新娘的父親的堂妹的兒子。」
 不過,她似乎沒有打算以這般既間接複雜,又大論輩分的方式來理解,就逕自跳過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或者心中默默自己猜測我的身分,給我安上一個「誰誰誰那邊的親戚」之名就算了。
 接著,她大開火力,問題一個追著一個。
 從就讀科系和主修內容,到房租價位和學校環境;再到未來出路。到上菜之前,這短短的十餘分鐘,我想,我的人生大概已被她摸索得頗為透徹了。利用短短的時間,挖掘鄰座的賓客———甚至是同桌男女老幼眾人———的大小事,可謂臺灣辦桌類型婚宴的普遍現象。即使是在高級餐廳,即使新人是藝術家,即使與會來賓的平均年齡不高,但還是會發生。推測其原因,或許是因為不論地點、新人職業或是來賓年齡,仍有許多遠離平均值的個案,其數眾多,並且影響效力十分強大。
 隨後,新郎以自己的面子,安排了所邀請來賓中,一位旅美的豎琴家上臺演奏。只見歐巴桑們把柔美的音樂當作背景,愉快地大談闊論,遠方親戚的身心狀況、捷運系統的迅速便捷、投資經濟的前瞻規劃等,豐盛且熱鬧地喧騰著。豎琴樂音強弱起伏,聊天嘈雜聲也隨之興衰。看來,歐巴桑們不買「國際知名豎琴演奏家」的帳。
 溫馨樂聲與柔和燈影共曳生姿,臺前螢幕播放著新娘和新郎從認識到相伴的照片。同時,新娘投入地在臺上大肆揮展佛朗明哥的舞態。趁著大家離開座位,擠在舞臺前面之際,鎂光燈閃閃四起,我自背光的走道步出,從容逃出這個彷若人生舞臺的宴會廳。
 「哈!還是作自己比較自在。」走在前往公車站牌的街邊,我如是想著。
 儘管這樣思索,不過貪圖華麗氣氛的虛榮心卻倏然膨脹。我赫然發現,即使抱持不婚主義,在某一瞬間,我竟也想舉辦一次排場盛大的氣派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