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自恃文筆不錯,寫得一手好字,也蠻有見地思想,在一個輾轉不能成眠的深夜,妳偶爾聽到了他的節目,於是便不假思索地寫了一些批評建言寄出去,後來你聽到他在節目裏回妳的信,妳覺得不甚滿意,又寫了一封信去,不久,妳接到他的回信,剛毅瀟灑的字體,和他的個性很相符,信裏面沒有太多的客套,他也反映了他的觀點,妳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同,儘管他在自己的廣播節目中笑聲朗然,老是提出一些極光亮鮮活的想法,但是隱隱之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落寞及孤單。
妳想,妳只是他的聽眾群之一,他沒有必要對妳的信特殊,於是妳在這封信尾加了一句:「不必回信了,我也只是『芸芸』聽眾之一,在貢獻一己的管窺之見罷!」沒想到他的快信來了,上面用紅筆標出了一行字:「很喜歡讀妳的信,我猜妳是個女子,不然怎會有這麼精湛又仔細的思想,我會認真回妳的信。」
前幾封信,妳沒有署名,只是在信末提上「一觀眾」,這個人可真會猜!
那一陣子,妳正在為自己的事業、情感掙扎,男友對妳寬容體諒,甚至替妳籌措了出國之旅費等,但妳不忍他再如此犧牲,另一方面妳卻又婉拒了成為他家婦的想法,妳認為自己這個人只適合獨來獨往,如果牽扯上另一個人的生命,只會也連累了對方。妳是因此而睡不著覺的。
妳還沒給他信哩,他的信倒來了:「請妳寫一小段廣播稿好不好:每回妳自訂一個主題,然後把妳的想法、例子舉出來。」
反正也無傷大雅,因為工作的緣故,妳不能每天熬夜聽他的節目,不過,妳還是不負所託,每每在「靈感」來的時候,給他寫個四五百字的小品,後來他的信來了,說聽眾來信很多,覺得這個小單元讓人極喜歡,而且極有見地,他還附了一張匯票,有兩萬元,妳這才知道他的真名字叫「宋宇」,妳把匯票寄了回去。
「是妳應得的,為什麼拒絕?」他的信上說:「給我妳的電話,我們好好談談。」
書明說妳最近怎麼了,連電話也不見得有人接,大姐說妳是不是要把書明給丟了?妳說:「怎麼可能,我只是還不同意作他妻子,可沒說要把我們的情誼斷了。」
好吧,為了彌補書明,妳陪他去看了「遠離非洲」,散場後他聊很多,女主角代表人文,男主角是自然,人文要自然來填充才顯現美好,自然也要人文的加以規範。妳看他專注的神情,踮著腳尖,在他嘴角吻了一下。妳真的很愛書明,只為了不要害他,所以不想成為他的「終身伴侶」。
「好累,」書明說:「真想休息一陣子。」
「怎麼!你也會累嗎?」
「是心灰意懶。」
「心上的疲累。」
他摸摸妳的頭:「還是妳了解。」
回到家,姐夫說有個姓宋的自稱是妳的朋友,打了電話來,很有禮貌,書明看著妳,妳去撥了電話,對方沒有人來接聽。
「是誰?」書明問。
「一個電台主持人。」
「怎麼認識的?」
「聽他的節目啊,給他一些建議。」
「這樣……」
「我還替他寫廣播稿哩!有筆潤。」
「水硯!不要再寫給他了。」
「書明,我只是在賺外快,而且宋宇這個人很有思考性,和一般的主持人的博取聽眾歡心不同。」
「妳會走火入魔!」
「你為什麼要這麼斷定?我交朋友也要你管嗎?」
姐夫過來拉人了,妳氣得渾身品發抖。
※ ※ ※
兩個人約好在信義路的小美見面,妳明明看見他了,但又有捉狹的心理,於是妳走過他身邊,他緊張地看著妳,後來發現妳沒有走近,鬆了一口氣。他事先說明他的穿著,妳則誇張地告訴他:「你一定,一眼就發現我俗不可耐,那個人一定是我。」
好了,玩笑開過了,妳轉回來到他面前:
「你好,我是林水硯。」
「啊!」他驚呼:「我就說嘛!」
宋宇是一個濃眉大眼,長相很豁朗瀟灑的男子,三十四五上下,看了妳還會覺得羞赧,真是沒見過這種人。
「好啦,見到我了,有什麼話說。」
他笑笑,雙肩一聳:「和我想像差不多!」
「沒想到你會這麼認真!」
「我以前每天都在等妳的信,先睹為快。」
「可是每天看妳的來信好多啊,這樣未免太不公平了。」
「妳是一個很特殊的女孩子。」
「嘿,不是特殊,是厲害、可怕。」
「哦!我不覺得。」
「因為你還沒有認清我的緣故。」
你們兩個對香蕉船都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早已走出來,距他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妳談到前些天和書明看的電影,他問:
「他是做什麼的?」
「記者。」
「以前我也跑過新聞,後來發現自己不適合這一行,所以成了逃兵。」
「他不問,他覺得人要接受挑戰,才能儘量發展自己的潛能。」
「妳受他影響很大。」
「不,我也有自己的意見。」
他抬頭吐了一口氣。
「怎麼了?」妳問。
「好像我們已經很熟了。」
妳也去看星星。
「妳常這樣和人交往嗎?」
「什麼?」
「和人通信,然後見到那個人,兩個人成了好朋友?」
「沒有時常,但有過。」
「結果呢?」
「不了了之。」
「為什麼?」
「愈來愈覺得無味吧。」
後來妳想到了什麼:「哦,我沒有常聽你的節目,對不起。」
「妳忙嘛!」
「不對,我信仰的關係。」
「哦?」
「我信睡覺。」
他大笑,妳發現他竟然有個酒窩。
「好了,」妳說:「我要回去見我的上帝了,你忙吧!」
「可以打電話給妳嗎?」
「當然。」
有些人是對面不相識,有些人是一見如故。妳覺得自己和宋宇正是如此。他回電台之後,妳真的把鬧鐘撥到午夜,仔細聽了他的節目。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 ※ ※
書明說,如果妳不夠了解他,可以再花個八年來了解,他也預備這麼耗下去了。
姐說她不明白妳是怎麼想的,自大二起認識書明以來,妳也沒有和誰這麼往來密切過,為什麼不仔細考慮做陳太太?
「妳不了解,我不要這樣過一生。」
「不了解?是那個姓宋的嗎?」
「胡說什麼?」
「我不是胡說,妳現在每天至少和他通一次電話,然後又去和他見面,我覺得妳走火入魔了。」
「是不是陳書明說的?」
「妳怎麼連名帶姓地喊他?他這些年來為了妳付出多少妳知道嗎?他從廿八歲一直到現在卅六了,一個男人為妳這麼甘心等待,妳忍心嗎?」
「我沒有要他等我。」
「可是,他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了。」
「不必要嘛!」
「妳記不記得以前怎麼說的,妳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像書明這麼了解妳了,能夠有人這麼知道妳真好,妳記不記得?」
明天要交給宋宇的稿子,一直寫不下去,手顫抖得厲害,天哪!妳拋筆長歎。前陣子,妳告訴書明,說教不下書了,想好好休息一陣,他說:「如果妳覺得這樣好,妳就去做。」他是很為妳著想的,對妳的所思所為都很放心、也很支持。
妳告訴宋宇,不寫廣播稿了,他匆匆趕來,遞給妳一卷錄音帶,示意妳拿去聽聽,妳猶豫了一下,去找了錄音機。(未完待續 )
相見歡/乃 欣
- 2009-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