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風驟雨疾，夢都糊了。
是陽光，叫人回到了地平線上，新的一天，卻染有昨日的驚懼，沒有全然的熱力，如何撩撥今日動人的琴弦？
當媽的，尤其是職業婦女，既要在職場上出人頭地，又要使家裡有序，更要關切孩子的教養，還有人際間的送往迎來。日理萬機，只消一個小環節出了亂子，便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陰鬱的心情，即使有九個太陽，也透不進幽暗的心房，偏偏在掉入深淵的關鍵時刻，天真的孩子加入了戰局，常化身惱人的惡魔，挑戰著大人的最高極限。
小孩天使般的笑容，沒有造作，童言童語的純真，沒有動機，最能征服人心。但，造反時的六親不認，又讓人不敢恭維。前刻的頑劣讓人氣得七竅生煙，才一轉眼，像是按了刪除鍵，一片淨白，徒留仍在怒海裡囚泳的筋疲力竭的可憐蟲，顫抖、咆哮，甚而激戰不休。
為了不再受苦，也曾深刻地觀察兒子，貼心是他，叛逆也是他，平靜是我，憤怒也是我。為何平和的心緒轉為勃然大怒，只消瞬間？為何結束冷戰，重修舊好，須經無盡的等待？兒子總能在哭鬧後，立即臣服於我高壓的統治、或是殷殷的召喚，懷疑這關係間必有個天大的秘密！…我思忖著。
這秘密可能在於小孩的單純心念上，孩子的純真因未經千年的洗禮；總要在累積經驗、蒙上煙塵後，才會洗練地坐擁一世的愁苦。而今，在他們的心智裡，事情結束就結束了，沒有記憶，不著痕跡（因為記憶是來自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他們是與時俱進的，由於沒有太多的心智活動，也就不需太大的轉折，就能瞬間轉化而吐出薰香。喔！毋寧說他們是天使，日新又新的天使！
心智的活動，會使天使折翼，如同我原為天使，而今是長大後的折翼凡人。我試著從觀察到的精微處，逆向操作，試著止息心念，只見怒氣衍生的煩躁力道竟能愈趨轉弱，甚而無蹤。原來盛怒不是因著孩子的調皮而來，是心念精心擘劃的詭詐與精密的連結與反應，是老祖先傳承的芸芸眾生本質呀！
葉落是事實，是真相，感懷引來幽深的哀愁。
母親的逝去，是事實，真相是更新，哀戚是因無法再擁有、再聚首。死亡就只是死亡，就像落葉離了枝幹，預告著陣痛過後的新芽就要妝點一樹的繽紛璀璨，更新讓前程如夢般死去，沒有想法，就沒有哀傷，撩撥千年的憂愁者，原是劬劬的心念。
生命從虛無裡來，從一粒種子，到花繁葉茂，常空耗出人意表的能量？其間有好多的喘息、糾葛盡是為了逃避、抗拒而衍生。從來不知，面對人生的實相、真相，其實只要如實接納、體證、覺知，當下就自在了，因為心智已無事可忙…。
和路邊的狗狗說話，直視牠的眼珠子，看著牠胖胖的身軀在街沿晃動。在鬧市裡抬眼瞥見藍天，似蛙兒井底窺天，白雲浮飄，落下串串的詩意…。傍晚，從菜園裡傳來蟲鳴，我說：「是蟬」，兒子說：「那根本是青蛙」，心想著：「對呀，那分明是蛙，耳朵和腦袋難道是不打交道？」。
常聽人說：「每天都要像活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它沒有悲情，也請別當它是口號，古人也曾開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一切的當下是與天光同在。前一刻放下，此一時提起，這放下與提起，就像真實的死亡那樣，是精準而絕決的，是完整的與時俱進，沒有任何形式的能量流失，沒有過去的記憶，也沒有明日的慾念，一切都明明白白，也就沒有痛苦、更無須恐懼。
你可能要問，心念裡到底該掛著什麼？
這正是問題的所在，關鍵在於我們很難破除習性，心念為什麼一定要運作？空，是貧乏。滿，是富裕。彷彿那樣才有存在感、才有安全感。殊不知這「想像」正是我們的侷限！
試試吧，就像數十年前，我們牙牙學語一般，全盤顛覆，全新來過，用最深刻的體悟去「行動」。看看止息心念後，會不會有生命的危險，還是別有一番新視野！
原來如此／應名妃
- 2009-05-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