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結/于真

  • 2009-06-19
 (續昨)「一條陣線?」
 「我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你是說你對南萍也……?你要報復她?」吟芳害怕起來。
 「小小懲罰,你不想嗎?」阿吉的目光咄咄逼人,吟芳倒抽了口涼氣,踉蹌的跌靠在牆柱上。
 大餐廳裡吱吱喳喳,似乎都在談論南萍的事,吟芳一個人躲在角落,埋頭扒著白飯,然後把南萍愛吃的雞翅膀包了起來,南萍出去了一整天,晚上總該回來睡覺吧?
 宿舍的門是鎖的,燈是暗的,南萍還沒回來?可是剛才在餐廳好像看見明雄了呀!吟芳扔下雞翅膀,去找明雄。
 「什麼?」明雄大驚:「中午我還陪她吃中飯,一塊回廠裡的,她說要回宿舍休息,我准了她一天假。」
 「糟了,南萍根本就沒回來,她會不會想不開了?」
 兩人開始分頭去找,明雄愈來愈擔心,吟芳則愈來愈不安,她走不動了,只有坐在大門外等。
 「吟芳,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也不知道她會去那裡嗎?」十點多,明雄也回來了,拖著一臉的焦燥和一身的疲憊。
 明知道,明雄並非責問她,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吟芳蒙著臉哭了,她堅持不回宿舍,要和明雄一塊找。深夜十二點半,南萍終於回來了,明雄跳起來,衝上前一把抓住南萍。
 「啊?」南萍失聲大叫。
 「是我!嚇了一跳是不是?我以為你已經豁出去,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呢!你就不怕在外頭碰到壞人?」
 南萍低著頭,不說一句話。
 「既然請了假,為什麼不在宿舍睡一覺?蒙頭大哭也好,你心裡煩,可以找我,或者找吟芳,訴訴苦,發發怨氣,都可以呀!」
 「你這樣不聲不響的就失蹤了,」吟芳扶住南萍:「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再不回來,我們真要報警的。」
 南萍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忍不住伏在吟芳身上。幾天以後,警方又把明雄找去談話。
 「我們查出這隻錶上的指紋,不只一個人的,保險箱上有一個指紋,但不是劉南萍的。」
 「哦?我就知道不會那麼單純。」明雄像放下一塊沈重的大石頭。
 「還有,我們研究保險箱被撬開的痕跡,判定那是慣竊所做的。」
 明雄與警方研究了整整一下午,第二天,廠裡公佈欄公佈了南萍被開除的消息。
 「南萍真的被開除了?」廠裡上下議論紛紛。
 「好奇怪,我以為領班會袒護她。」阿玲有點難過。
 「這有什麼奇怪?公事公辦嘛!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誰也袒護不了,這下我不用擔心會錢也會被偷走了。」玉枝幸災樂禍。
 「你已經死會了,還擔心什麼?」
 一陣笑聲,刺進吟芳耳中,卻成了南萍的冷笑:「我被開除了,你得意了吧?呵呵……」
 吟芳痛苦的掩住耳朵,衝出廠房。吟芳衝回宿舍,南萍正在整理行李。
 「南萍!」吟芳臉色蒼白,倒叫南萍怔住了,「南萍,我來看看,要不要我幫忙?」
 「不要!」南萍顯得很沈著,面露關心:「你的臉色不太好,你休息吧!你幫我的忙已經夠多了。」
 「我?」吟芳緊張地摸摸自己的臉頰,苦笑著:「阿玲說,我最近老是神經兮兮的。」
 「很快的,就會有人搬來跟你同住,再搬來的一定比我小,你又得充當一次的姐姐,來照顧她了。」
 吟芳想起南萍剛來時,兩人就很投緣,如今!吟芳不禁漲紅了臉,不敢正視南萍。
 「吟芳,這是我爸爸買給我的,」南萍拿起收音機,「他說在宿舍裡最需要收音機,現在我用不到它了,如果你不嫌它舊,就留著吧!」
 吟芳一直送南萍到了車站,才緊握住南萍的手,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只化作奔瀉的淚和紅腫的眼。
 「南萍,先不要走,我再去找陳領班求求情。」
 「不必了,他已經盡了力!吟芳,要記得寫信給我,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吟芳除了點頭,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南萍臨上車前,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句:
 「如果你把我當朋友,那麼就聽我一次勸告,跟那個叫阿吉的離遠一點。」
 南萍的話縈繞在吟芳腦中,久久不去,南萍說,阿吉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跟他接近,將來會吃虧的,何必將來?目前的吟芳不已經受他擺佈了嗎?自南萍走後,阿吉更是變本加厲的予取予求,吟芳像跌入了不能自拔的深淵,眼前一片漆黑,而阿吉總像鬼魅般,經常出現在她面前。
 阿吉大大方方的數了數鈔票,滿意地往褲袋一塞:「嘿嘿嘿……別繃著臉,我只是手頭緊,暫時借一下。」
 「這個月,你已經借了五次了,沒有一次還我。」
 「急什麼?」阿吉變了臉色:「我又跑不掉,我一定會還的,五次一次還,連本帶利。」
 吟芳氣得跺腳,轉身要走,被阿吉拉住:
 「別走啊!晚上又不上班,多陪陪我。」
 「你!」吟芳大力甩開阿吉:「不要以為你吃定我了,你要錢,我可以給你,別的休想。」
 不到一個禮拜,阿吉又陰魂不散的出現了,吟芳丟下沒吃完的餐盤,抓起皮包就走,阿吉一聲不響的緊跟在後頭。
 「你老跟著我幹什麼?」吟芳知道難逃劫數。
 「我們是一條陣線上的,你忍心見死不救嗎?」
 「又是要錢?」
 「真是我的知己。」
 「當初我們一人一半,現在我的那份已經全被你拿光了,你還不滿足?」吟芳冷冷地。
 「哎!這是兩回事呀!我只是跟你調調頭寸,你的還是你的,再說,我幫你把目的達到了,除去了你的情敵,你還沒謝我呢!」阿吉耍賴。
 「我沒有錢了。」吟芳態度強硬。
 「沒有?」阿吉指指吟芳脖子上的金鍊:「這個也行呀!」
 吟芳一楞。
 「拿出來吧!」阿吉胸有成竹:「今天不是發薪水嗎?要不要我把事情抖出來?我反正臉皮厚,不在乎。你呢?」
 吟芳一咬牙,由皮包抽出一個薪水袋,阿吉一把搶過去,滿意地走了,留下張嘴卻喊不出聲的吟芳,她麻木地,不知道是怎麼走回宿舍的。
 桌上擺著南萍的來信,床頭是南萍留給她的收音機。
 「南萍,我好孤獨,好孤獨!」
 阿吉威脅她,說要把事情抖出來,所以她就得聽他擺佈,如果,事情真的抖開了呢?吟芳可能就解脫了,一想到「解脫」,能活得更自在,她嚮往極了,衝動地立刻想去投案。
 投案?吟芳又猶豫了,她怕!她怕背上「賊」的罪名,她怕別人對她指指點點,罵她是個出賣朋友的禽獸,她也怕南萍輕視她,永遠失去這個朋友,她更怕被開除,如果她丟掉了這份工作,她就沒有容身之地了,自小,她就是個沒人照顧,獨立慣了的人,萬一她成了「賊」,她繼母更有理由不准她回家了。
 吟芳簡直怕極了,衡量一下,目前,她只需怕阿吉一個人,只要用錢堵住他,就什麼事都像沒發生過一樣,但,阿吉是個無底洞啊!她這個月的薪水全給了他,自己拿什麼生活呢?這不是跟丟了工作一樣嗎?
 也許,她該另外找工作,逃得遠遠的,……不行,阿吉有辦法糾纏她,誰都不願意聘用一位當過賊的人,她去那裡都躲不過阿吉的威脅,左思右想,她真的快發瘋了,手心的面紙都被她揉爛了。
 突然,窗子開了,阿吉居然由窗口爬進來。
 「啊!你……」吟芳跳了起來。
 「別叫,她們吵得不得了,不會聽見你喊的。」
 「你想幹什麼?」
 「別緊張,警察在抓賭,我只不過到你這裡來避一避,」阿吉吊兒郎當地:「哎,正好,你這還有張空床,借睡一個晚上。」
 「你無恥。」
 「咦?人家張生都可以跳粉牆!」
 阿吉輕浮地去摸吟芳的臉頰,吟芳猛然回他一個巴掌。
 「你給我出去!」
 「從這兒出去?」阿吉摸一摸被摑的臉,邪惡地指著門:「不大好看吧!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從你的閨房出去。」
 「出去!」吟芳厲聲喊叫,伸手去開門,阿吉擋住。
 「林媽媽!阿玲!」吟芳大喊。
 「你叫,你把她們都叫來,我正好把事情全部抖開。」
 「我不怕!」吟芳拚命喊:「林媽媽!」
 阿吉用手按住吟芳的嘴,再把她推倒在床上,吟芳死命掙扎,用力咬阿吉的手臂,兩人滾在地上,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門被衝開了,進來的是抓賭的警員和林媽媽。
 真相大白了,南萍也得到通知趕上來。
 「是吟芳?不可能的!柯阿吉,你不可以栽贓她。」南萍說。
 「南萍,他沒有栽贓我,是我栽贓了你,我該死,我出賣你,我早就該承認了,可是我不敢,我怕……我怕失去你這個朋友,我也怕……」
 「你亂講!」南萍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握住吟芳的手:「你如果存心陷害我,當初為什麼要那樣的照顧我?我回家種田,你還寫信來安慰我?」
 「不管過去怎麼樣,我陷害過你是事實,我寧可接受法律的制裁,也不要再過那種暗無天日,偷偷摸摸的日子了。」吟芳勇敢地站起來。
 「明雄,吟芳會不會坐牢?」南萍已亂了方寸。
 「她的罪沒有柯阿吉重,而且是自首,很快就會出來的。」警員伸手跟南萍握手:「謝謝你跟我們合作,讓你暫時蒙受了不白之冤。」
 「委屈你了。」明雄也體貼地扶住南萍的肩。
 吟芳百感交集,把頭轉開,跟著警員走出工廠大門,她知道,一走出這個門,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吟芳!」南萍由後面追上來:「吟芳,明雄說,叫我不要替你收拾東西,你那張床,還是要等你回來住。」
 半晌,吟芳說不出話來,眼中閃著淚珠,這回,不是憤怒的說不出話,也不是傷心的流淚,而是太高興了,她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從來沒有!也許,失而復得,才知道「擁有」的可貴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