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前幾天，從政戰士手中接下了印有：「感恩日子」的卡片，激情地在卡片上寫下：「親愛的媽媽，在二十多年的茹苦含辛裡，您的白髮更添幾許；但在白髮增添的背後所換所藏，卻是我們日復一日的成長茁壯……。」
而今只要稍稍回顧，當日那份感恩與思念的情懷，仍會油然的在心中浮現。二十多年了！父親去世時，我還是個生年未滿三月的嬰兒；而您也才剛滿三十。但老天待您何其不公呀！竟要一個三十歲的婦女，負起養育五個子女的重責大任。大哥才剛入小學，大姊也只是個國小學生，而您所面對的是一群自己親生、自己最愛的子女和手中父親僅留的幾千元臺幣。
從大姊口中得知，當時家中境況艱困，我從以往的吸奶，改成以地瓜煮爛，用手細磨後，再由母親親自餵食。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點訝異！自己竟是個吃地瓜長大的孩子；而吃地瓜長大的孩子，竟也能四肢健朗，頭腦清晰。
童年時，給我印象最深的，要算是農曆新年。當整街的孩子都穿上新衣外出，您當然亦不甘示弱的從衣櫃裡，找出以前穿過亦僅於過年才穿的衣服，為我們兄弟整裝。但每穿上這套衣服，在我心中的感覺，仍是異常酸楚的，因為我的衣服永遠大過身材，幾年來也永遠都穿著說是新衣其實早已老舊的衣裳。直到八歲那年，在哭鬧兼施之下，才又換了另一套新裝，但買下的竟又是除非老個三、五歲，否則難以合身的衣服。當時的我是絲毫不知母親苦處的，深植於心的是，討厭貧窮，過厭了貧窮的生活，那天我長大非做個富有的人不可。
八歲入學，記得我的白製服還是大哥留下來的，因為袖子過長，總要捲個二、三摺。我們兄弟姊妹的學費是您向左鄰右舍哀借來的，後來每到了學期開始，您總是過得分外艱辛。但您仍常常告訴我們：「好好念書，媽再苦也要讓你們變成有用的人。」
因為未曾念過幼稚園，別的不說，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是在入學前一日才在三姊的教導下學會的。入學後剛開始，因為毫無基礎且生性頑皮不知用功而成績低落。全班有五十四個學生，我的成績排名是第五十三名。後來因本具聰敏的頭腦而急起直追，到了二年級五張考卷，發下來至少有二、三張是滿分，其餘也幾乎在九十五分以上。令老師讚賞的說：「從未教過如此神速的學生。」
後來您幫人洗衣、洋裁和自製碗粿，由我們兄弟外出叫賣所結餘下的錢，在自助會得標，及向人四處借款後，買下了市場的一個小店面。也許是老天有眼，生意還真不錯，看著每天早上、下午，吃粥、吃飯的人日日增加，而我們的生活也相對的日日改善。
每天早上三、四點，就可看到您起床整理當日開業所須。五、六點您便肩著沈重的擔子，背都駝了，卻要走上近一公里半的路程，才能到達市場。您的確是異常辛苦的，但它是有所代價的，至少我們已不再似昔日那般的貧困艱苦。
在辛勤的工作下，您的身體已不再似昔日那般硬朗。為了我們且在對方的苦苦央求下，您決定再嫁。因此家裡突然多出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剛開始我們自然無法接受，因為壁上那張過世父親的相片，一直是我們最大的精神支柱，而他的地位是沒有人能夠取代的。
後來在繼父的努力幫助母親營商，和熱切的關照之下，我們終於接受了這個「難以改變的事實」。但誰知？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後來的繼父，終日沈迷於飲酒、玩樂，令母親愁眉深鎖，我們都為母親的遇人不淑而感傷。最後繼父結識了一個小自己十來歲的少女，在二人情誼熱絡之際，我們一同鼓勵母親和他辦理離婚手續。獲得同意，但在離婚之後，每個夜晚皆可聽到母親的嗚咽和輾轉反側的聲音。聽得令人心悵！沒想到您的命運竟是如此坎坷。
由於經商成功，幾年之後，我們非但有了自己的二層式新房，更買下了另一處住宅外租於人，大哥大學畢業在服公職的省吃儉用之下，結婚後亦購下新房，上班時間開著自己購買的轎車。三姊將從學校畢業，正準備踏上更新的生命旅程。遣憾的是大姊在去年因車禍喪生，和二姊的未能經常返家。
而今回到家裡，只要看到多年前拍下的那張全家福，在我心中會出現一幅，籬笆牆、瓦片房頂、紅磚外露、紅土且不平的地板、下雨時滿地泥濘，和一個穿著大號夾克的男孩。
歲月的腳步，走得多麼匆忙呀！轉眼二十多年的時光在不覺中消逝了。今日當我們因現實的殘酷無情而沮喪，因遙遙世路的崎嶇而失望，因情感、因失敗……而傷悵。但只要踏進這個幾經風雨的家，酸楚會在心中消滅；只要回到家裡，輕握著母親歷盡風霜的手，我們都會有這樣的省思：「是您領著我們，一同走過這段沒有父親的日子。」
沒有父親的日子／壬 癸
- 2009-06-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