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妮/乃欣

  • 2009-07-06
 (續昨)蘭妮心裏暗叫道:「維康啊!給我一些和你單獨相處、相思考的時間好嗎?我真實感覺到一天一天是如何的飛逝,像一支風馳的箭,眼睛看到它的距離和速度是那麼短暫,卻飛了那麼遠,終至無蹤!」
 由山上下來,蘭妮辭掉工作,回家了。沉沉浮浮,沒有一刻能把握住情緒。以前和維康一起讀報上連載的「夏濟安日記」,一段深藏的戀情赤裸裸的逐日登出,蘭妮看了就心酸。維康說:「那種苦澀和煎熬,對死者也許不復感覺,倒可給讀者一些警惕和啟示。」
 他警惕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啟示呢?他真是太理智、太理智了!一點也不知道蘭妮的苦處!好幾次蘭妮真想一死了之--死了倒好。
 那幾夜,沒有一夜睡得好。一天早晨,燕妮告訴她:「昨天晚上,妳好像快瘋了一樣。」蘭妮自己卻記不起來,可是又隱約地好像真發瘋了。在她房裏,想到這些,她又無助的哭了。她在書桌前,定定的坐了好久之後,在書架上摸到一本燕妮參加冬令營帶回來的課本,書上是這樣寫著「愛情」的:
 「友誼與那種以婚姻為終結的愛情有很重要的分別;然而沒有人能無錯誤地將它們區分。一段開始時絕對平凡的友誼,往往發展為十分真正的愛情;有些比較快墜入愛河,並較肯定地覺得他們的愛情是真實的人,往後卻醒然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他們不過是一時被一張美麗的臉龐或一個醉人的個性所傾倒罷了。」
 蘭妮想,維康美嗎?他臉龐是好看的,像林懷民那般,剛毅而沉著。這只是自己這樣認為呀!家人都見過維康,梅妮就說:「這男孩看起來,不是很開朗的人。」
 那麼是維康帶浪漫色彩的個性嗎?是他的個性醉倒了蘭妮嗎?書上又說:
 「愛情是不能分析的!我們每人必須獨自走這條快樂、困難和危險的小路,自己去找出愛的真諦。愛的興奮可以把你們帶在一起,但它不會把你們維繫在一起。在愛中的彼此作伴,是要經歷許多平淡歲月的。」
 蘭妮心裏難過異常,有一種難忍的情緒鼓動著。為未來的茫然,何去何從?就這樣嗎?該取還是該捨?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縱使再問一百遍,蘭妮仍然是茫茫然的。她拿起筆,就恍恍惚惚的臨摹書上的話,寄去給維康。才三、四天光景,維康的回信來了:
 「蘭妮:
 正當頹廢時,收到妳來函,這是陌生許久的字跡,在我心裡漣漪重重。妳,在我生命中,是扮演多重要的角色,一向我要的東西,總是伴隨殘缺而來。數星期來,我深感人情果是薄如秋雲。
 我希望著:在下星期的某一天,妳能來。來看母校也好,看老同學也好,看同事也好,乃至於看我!
 星期三、五、日,我都沒課,這給我許多方便。
 但願很快的能得到妳北上的消息。祝
 愉快              維康」
 蘭妮死掉的心,好似又復活了!維康另外還為她寄來那期的華岡導報。
 就在接到信一分鐘前,蘭妮還是心情沉沉的,很不愉快!很不愉快!只想找一個人好好的聊一聊,很悶很悶的心情!許多許多聊天的對象湧上思慮,可是誰是知己?她能對誰傾談?多希望能有一個人能和她共渡寂寞,共除患難!誰?是誰能和她攜手共濟?他在那裡?維康嗎?蘭妮警惕自己,也許不該再憧憬美好的事物,因為她太多時候活在自己的夢幻裏。
 蘭妮又想,人與人相處,最怕不能坦誠。才一剎那,她又深深體驗到只要心中存有「愛」,是人生最快樂的一件事。她匆匆收拾行裝,就會維康去了。
 維康頭髮蓄長很多,長袖襯衫,蘭妮初看他,覺得山上的風和霧也給他帶了下來。他還是很少話,帶著蘭妮就上車。
 即使離鬧區只有五十分鐘的公車路程,汙塵、嘈雜卻滾得老遠。來時,濛著細雨,迷著淡霧,重重的高山,濃濃的蒼綠。有著陽明山一樣的山居,只是這裏視野廣闊很多,背著觀音山的一面是漫漫的淡水河,也許它的面積很小,但連接著無際的灰白,蘭妮分不出城市的界線,遙遙的寬廣似無邊際。
 夜來臨時,萬家燈火亮起,有一長列穿好的項鍊,也有隨處散放著的水珍珠,是如此密集著,由高山往下望,清楚的看到一個好似墜落的小城市。閃耀著的燈光,好像一座彩色的城堡。蘭妮指著鮮紅的燈光,說是整列整排的耶誕紅;維康說那些紫色霓虹,是枝蔓飛揚的南美茉莉;蘭妮驚叫,說她發現有細密的粉紅櫻花;維康說:「妳看,那些枝芽翠嫩的白桃花!」
 還有滿地滿牆叫不出名字的花木,蘭妮手舞足蹈欣喜得又叫又跳:「這些繽紛的色彩,和我抽屜裏那盒最喜愛的蠟筆像極了!」隨後她又像呢喃,又像哀嘆地低述說:「可是,今晚,我不屬於那城市。」
 整個夜晚,他們就是這樣坐在坡地的草坪上,數著那些發亮的小珍珠。聽著呼過樹林、嘯過山坡的風聲,像在輕訴些什麼,往日心中積壓的怨恨,剎那間消失了,也許被一陣微風掃走。
 維康有一點,沒一點,又停一點地,談著他班上的娟娟。他說:「人活著大多侷限在一個特定的束縛內,不敢逾越,所以就創不出自己想要的生活。許多機會都必須自己去製造。」
 是在規勸蘭妮嗎?
 「現在我想通為什麼每次總莫名其妙煩悶的原因,如果我能有多一點分擔心思的知己,就不會這樣!」蘭妮說。
 「交朋友是需要自己先付出。」維康接著說。
 「如果我也能交上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就不會一聽別人談他的朋友,就煩悶無比!」蘭妮聽維康談娟娟,談大眼睛,心裏確實有點酸、有點悶。可是她敏感到,和維康不該是那般親密了。所以,改了個「別人」談他的朋友來代替維康。
 「對!我們應該像是兩個圓圈,各有各的生活圈子,兩圓周相交的兩點,就是要好的我和妳。我們雖分屬於自己的小圓圈,但誰說我不和圈外的妳相識呢?誰又能肯定妳不在我的圓圈上?圓圈內?」維康說。
 這是她以前崇拜的維康嗎?是嗎?多像維康的口吻呀!大圈圈、小圈圈的,一圈又一圈把蘭妮搞得迷迷糊糊的。蘭妮看看維康,有點怪他的虛假。
 望著萬家燈火,每一盞下,有多少愁?多少恨?許多事原不值得過度計較!只是,低訴的風聲能壓平那些紛爭?能掃淨人間的怨恨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