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剛下過一陣細雨,大地是清涼舒爽的,晚風由窗外輕輕的送進來。蘭妮懷裏抱著一把吉他,思緒拉得好遠、好遠,遠在陽明山坡地的草坪上,就是這樣一個涼風輕拂的仲夏夜晚。如果在山上,風一定更涼,夜一定更美。蘭妮的情緒,有週期性似的,還高高低低的起伏著。
一旦那些一串串不如意的事、不愉快的記憶浮現時,她怕自己還是要哭很久。那些憂鬱的日子,是多麼不堪入目!除了自己,誰又會憐愛自己?為什麼不能以真心彼此相待,總摻雜了無數懷疑?為什麼老是想不開?老是轉不開?情緒是那樣低沉,內心的痛苦,找不到人傾訴,壓抑得太難受、太難受!
有時候,蘭妮幾近於瘋狂狀態:「哦,維康!維康啊!是你帶我進入多采的愛的世界,也是你讓我嚐盡苦的汁!為什麼放不下?為什麼拋不開?」
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在夜晚,在靜靜的床上,在洗澡時,盡情的讓淚水宣洩。
大一時,班上的美玲寫:「新鮮人語」。蘭妮只覺得好笑,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時至如今,她拿起它再看:「走在靜靜的小路上!走在空曠的農場上,只有冷冷的風伴著我。」卻淚流滿面,這是共鳴?以往不曾的。
當自己真正寂寞時,才能體會出別個落寞的心,如此貼切,如此感應!
夏天接近尾聲的時候,蘭妮進入了一家大的機械廠的外銷部門。工作之外,蘭妮多少次努力試著去找尋一個可以互相了解、傾訴的人。但一直都只是一個盼望。她在日記本裏寫下:「幸福,我仍在竭力找尋,只不知,是在遙遠的何時?」
蘭妮將她的思緒寫信告訴維康後,就收到山上尋找到的第一片耶誕紅和維康玩笑般的祝福。是揶揄嗎?一定要做給維康看才行!一定要做給維康看才行!
蘭妮的工作,是負責和國外買主的書信往來,有許多技術上的解說和售後服務,生產線上她一直要求提供資料的是吳工程師。有時候,他們在電話裏面談;有時候,吳先生送報告過來,在公司也可以討論上半天。吳先生,人稱「小吳」,瘦瘦高高的個子,配上一副深度的黑框眼鏡,使得整個人更深沉了。
蘭妮唸的是德文,偶爾,小吳也會打電話來請教她幾個德文生字。除此之外,小吳並沒有留給蘭妮多少印象。直到那一次,公司全體員工冬季活動,到合歡山賞雪。匆匆的兩天一夜,說起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倒是那一夜,大夥擠在日本式的榻榻米房裏,玩「疊棉被」,吼聲、笑聲滿一屋子。蘭妮在那種不識東、西、南、北方,不辨春、夏、秋、冬季的場合裏,卻清楚記得有一隻曾一度疊在她手背上頭暖暖的、厚實的大手,緊緊的貼靠著她。是那麼一種恍恍惚惚的意識,使她順著那條粗手臂往上尋,她望到那張深沉的臉的同時,那一雙黑鏡框也正對準了她,天和地就這麼旋轉起來了。
再回到工作上,蘭妮日夜有所思似的,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就心跳耳熱而興奮非常。小吳開始有膽量約蘭妮下了班後,一起去吃飯、一起去看場電影,或一起去逛逛、散散步。蘭妮漸漸發覺,他並不是那麼深沉教人不易接近的,他有說有笑,相聚時是一個很懂情趣的人。
春天來臨的時候,蘭妮快活得像一隻小鳥一樣。她為小吳,刻意裝扮著自己。小吳說,出了社會就不能再穿著像個學生的樣子;適當的粉飾,是一種禮貌。小吳向蘭妮提過,他有個目標要自己設廠。而且,蘭妮也知道,小吳在工廠的地位,有直升廠長的可能。那麼,這一切社會、社交禮儀,是不得不學的了。
蘭妮不曉得怎麼會把維康拋得那麼乾淨,老實說,維康怎能跟小吳比呢?想到以前那些痛苦煎熬的歲月,蘭妮是既好笑,又心疼!(待續)
蘭妮/乃欣
- 2009-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