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到很晚了約翰才送小真回宿舍。小真正要離去時,約翰喚住了她。小真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約翰吻了她。
※ ※ ※
這個吻猶如狂風暴雨,吹襲得小真的愛情世界一片混亂。她開始懷疑張國興與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所謂的愛情?也許他們的感情不過是兄妹之情罷了。現在約翰出現了,他的激情與激進,使得小真連防禦的時間都沒有,他便這樣大大方方地闖了進來。
這天小真收到張國興的信,他將在週末來看她。張國興來了,沒想到約翰也來了。
「他是誰?」張國興問。
「一個新朋友———約翰。」小真回答。
「好像一個洋朋友。」張國興說。
「是大家都這樣叫嘛。」小真說。
約翰笑了笑,「小真」他說:「我改天再來好了。」
「你這朋友好怪!」張國興說:「什麼時候認識的?」
「上一次去爬觀音山的時候,」小真說:「那天你正好沒空。」
「功課好忙。」
「大學畢業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出國深造,」張國興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妳呢?」
「嗯。」小真頓然掉入另一個夢魘裡。
她和約翰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像和張國興在一起般的單調乏味。約翰會說笑話,他像詭譎而善解人意的黑貓,與他相處充滿浪漫和遐思的氣氛。
約翰會溫存地對她說:「我第一眼看見妳就喜歡妳了,妳不但長得漂亮,而且比一般的女孩更有特殊的氣質。」
不管約翰說的是不是肺腑之言,然而聽在小真的耳中,無疑是這世上最悅耳的聲音,她飲下這些葡萄美酒似的話語,酩酊得以為身處瓊樓玉宇的天堂。也許張國興可以寫很美的情詩給她,然而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是生硬冰冷的。
「小真,妳在想什麼?」張國興發現了什麼似的。
「嗯,沒有。」小真彷彿從夢中醒來。
「妳一定有什麼心事?」
「沒有。」
「我了解妳。」
小真心裡哈哈想道:「張國興,你算了,你既然了解我,為什麼不給我快樂?你只是想到你自己,你變得越來越無情了!」
張國興見小真不說話,心中有些不快。
「不說就算了。」他說。
「我有權利保留自己的心事。」小真不甘示弱。
「算我多管閒事。」
小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妳變了!」
「每個人都會變,包括你在內。」
小真自從認識約翰後,對張國興開始感到不滿。也許她察覺到她與張國興三年多的交往是白費了。
「我走了!」張國興忽然站了起來。
小真望著他跨出大門離去,後來她又追出門望著他的背影完全消失為止。
「他走了!」小真心中一陣遽痛。
※ ※ ※
從此張國興完全消失了。約翰填補了小真內心裡的空虛。他們的進展非常神速,彷彿他們的愛情之船遇到了順風,因此在愛的海洋裡急速往前進。
那是一個寒流來襲的晚上,大地陰晦而冷酷,約翰邀小真到他的住處吃火鍋。那夜約翰取出一瓶朋友送他的洋酒,他替小真倒了一小杯,小真覺得酒並不難喝,便多喝了兩杯。那夜他們吃得面紅耳赤,把寒流完全驅出體外。他們的溫情在彼此的胸膛沸騰。
夜深了,小真並未離去。他們相擁而眠,共度溫暖的寒流壓境之夜。他們的手貪婪地探入彼此的肌膚,他們忍不住除去了身上的衣物,他們偷偷地吃下禁果。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當然不該後悔。不知睡了多久,他們從甜蜜的睡夢中醒來,互相露出會心的一笑。
約翰的手正撫著她熟透的胸脯,她的胸興奮地起伏著。突然約翰一翻而上。
「我那裡好痛。」小真說。
「愛情總要帶點痛苦,才會刺激。」約翰說。
※ ※ ※
終於小真和約翰住在一起了!直到一年後,約翰說:
「我要到美國去了。」
「那我呢?」小真心急地問。
「我再和妳聯絡。」
小真無奈地讓約翰飛到了美國。可是等了半年,約翰的音信全無。小真像靈魂被約翰盜去似的,整天行屍走肉般的苦等消息。
這時小真正從大學畢業,為了生活勉強找了一份工作。由於工作的關係,小真認識了另一家公司的副理李長盛,李長盛逢場作戲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小真失去了約翰,李長盛正好乘虛而入。其實小真不是看不出李長盛的風流成性,但是她卻無法抗拒空虛的壓力。只好睜著眼往陷阱裡跳。李長盛甚至明白地告訴小真:
「我是一個有妻子的男人。」
小真居然這麼回答:「我不會侵佔她的權益,也不會為難你。」
李長盛樂得把小真視作自己的午妻,他們幾乎每天午休時間約會。
※ ※ ※
小真的母親還在敲門:「小真,妳怎麼了?」
小真有一天不再接受李長盛的邀約時,李長盛也是這樣問的:
「小真,妳怎麼了?」
怎麼了?我已經懷孕了。懷孕了也好,生下孩子後和孩子相依為命地度過一生。小真曾經是這麼想的。
小真把房門打開,母親焦急地步進來。
「小真,孩子呢?」
「媽,您先不要管我,讓我冷靜一下好嗎?」
母親驚奇地望著小真。
「好,待會兒我再來。」
自從孩子出世後,小真夢想的堤岸崩潰了,當她抱著孩子時,心中非常奇異,尤其當別人擲來懷疑的冰冷目光時,小真開始後悔了。
她有點厭惡這個不該來的孩子,也很痛恨自己的荒唐。她經常覺得把孩子抱在身上,就會不斷地提醒她的罪惡感,它像頑癬一樣,常提醒自己不要去抓,可是卻不知不覺地去抓,而且越抓越癢,越癢越抓,抓得手上、皮膚上,心靈裡都流淌出血來。
如今小真拋棄了她的孩子。然而她發現她原有的罪惡感並未消失,反而又衍生了另一個可怕的罪惡感。
孩子是拋棄不了的,她的心中忽然響起這聲音,孩子是妳的骨、妳的血,孩子將超越時空與妳同在,即使妳有罪,然而孩子是無辜的,他是上帝派來為妳贖罪的,妳對他的關注,將使妳成為一個慈母。而妳為什麼要放棄贖罪的機會呢?
小真頓悟了什麼似的,她堅決地擦乾了眼淚,開門走了出去。
※ ※ ※
外頭的天空雖然是陰霾的,落著小雨。可是小真的心空已經開始在放晴了。
小真毫不遲疑地走入新光育幼院,她一眼就看見她的孩子在陳女士的懷裡。陳女士看見小真,微笑向她示意。
「我是這孩子的母親。」小真有些唐突地說。
陳女士怔住了。
「這孩子是我今天剛……」
「我覺悟了,孩子是無辜的,」小真雙目露出慈光,「院長,孩子還我好嗎?」
陳女士把孩子還給小真。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她心裡嘆了一口氣。
小真把孩子摟得緊緊的,一股暖意從孩子身上流入她心中,她俯下臉注視著睡得正甜的孩子,看著看著,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激動,淚水不知不覺落下來。
「院長,謝謝您!」
「祝福妳們。」
小真抱著孩子走出新光育幼院,她突然感覺這世間的一切寒意都消失了。(完)
小真/于 真
- 2009-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