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情懷/天 行

  • 2009-07-31
 這個時節的雨跟我很是一樣,那麼的情緒化而不夠成熟。任誰都無法在它的前一分鐘去把握得住它的後一分鐘的方向,它總是來得太匆匆也去得無影無息!這個季節一開始,我就很不放心的將自己囚牢在一個小小的天地間,以為這樣便不會再去想一些叫人煩惱的問題,而偏偏總不盡人意,殊不知有一天的早晨,當我從一連的惡夢中醒來,偏頭的兩邊疼痛得好像整個世界快要爆炸掉似的,兩眼所得見的更是一片昏暗,探目窗外,心想,恐怕一場昏天暗地的大雨快來了。
 幾個小時過去了,雨仍然驕傲地表現著它的千種丰姿,一個蒼白的靈魂忽不住的對著窗外那無盡處的煙雨,在窗子下低泣起來。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千萬個如果的呼喚,那是碎心的,因為時光已昂首的往前走去不可能再回頭一下那個心靈的剖白了,而聽得見它的會有說誰啊?在它的餘音中,我們可否聽得見,一個愛護自己羽毛的人,總是要接受一份碎心的寂寞的。
 告訴媽媽說,我要出去走走,媽媽先是看看外面還下著的雨,然後看看我,彷彿有什麼話要問我似的卻沒有說出來。我拿起一把灰傘走出了家門,已記不清有多久沒像這樣的在滂沱大雨中踽踽獨行了,一路上行人極少,這或許和雨下得很大有點關係,我像是一個已入道的僧者,此刻的心寧靜得了無愛憎,只是心靈深處的柔情,再也禁不住雨的洗滌汨汩而出,化做了一顆顆晶瑩閃亮的水珠,自我雙頰沿流而下落於地,和地上積聚的雨水歡樂得傾訴在一起,而我,我真的不知道要去那裏!這時,雨輕附我耳,低聲的歎息,說它脆弱得禁不起絲毫打擊,卻偏偏將一副令人心寒的堅強外表偽飾給人,誰知那不在乎的灑脫裏,一轉身背著過去時的臉的心,是在受什麼樣的煎熬呢?雨中,想起了媽媽的溫婉、善解人意……。難怪爸爸要說如我有媽媽的一半就好了。可是,我總是希望有人用他們的心來感覺我的感情和思想,而為什麼一定要我跟著流俗,用一定的格式來表露心底的語言呢?
 站在新營火車站對面的客運站前,一抬頭,看見了一個大時鐘,大雨中,它看起來是那麼的光明,不想走地下道,大步的跨過圓環和大馬路,當我走到大時鐘下時,突然滴答問說:你要去那裏?我一驚,哦!十四點二十六分。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那裏。去找敏嗎?她是不會在家的,因為我知道這幾天她一定在臺北和家之間來回的跑著。在接到她說她已訂了機票的日期的那封信後幾天裏,我的思緒一下子更亂了,想的不僅僅是她,而是一個飛走的,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美麗傳奇。如果你問說什麼是美麗的註解,我會說美麗的便是失去了它後對它的一種眷戀和不能忘懷的。她的信來回看了不只十遍,但總不知如何來寫一封祝福的信,總是咀嚼著她說的「在臺灣只剩下一個月」、「有時也不免心情不好了」、「我希望在這僅剩的一個月內可以見得到你」、「到我家來住上幾晚」……。她曾說她完成了學業後一定會回來,雖然這並不是對我具每一種特殊意義的承諾,只是我替她耽心,怕她像有人一樣,曾嚴肅的下過承諾,卻在幾年後變成了「你來吧!我……」不管那份真誠是否仍在,失信卻是事實!因為在時空長距離的分別之後,愛的與被愛的都已有了磨損之後,又何必一定要勉強自己去接受一份不完整的呢?縱使你已將你心一把的切死!
 雨仍然在灰濛濛的天空中,揮潑著它的心情,儘管它的濕冷已讓人感覺到秋的蝕骨銷魂後的一種蒼涼了,它依然固執如是,豪情如是。
 買了一張往嘉義的普通車票,看看時間還有,可能是天雨的關係,車站的候車座椅上零零落落的只坐著幾個候車的人,我在一處大空位上坐了下來,剛坐定,一位頭包頭巾又戴著斗笠的村婦在我旁邊坐下問我要不要買芭蕉,我搖了搖頭,她見我沒興趣的樣子便又轉到別處去了。突然在我腦海上轟然一聲的閃現了芭蕉二字,是的,那的確是芭蕉沒錯,是一位友人最愛吃的芭蕉。曾經在我椅坐旁的桌子上放著三隻芭蕉,友人坐在對面,友人說吃隻芭蕉吧!我搖了搖頭,友人說不然幫我拿一隻過來給我,我看一看,三隻芭蕉中,其中一隻似乎還未成熟還青澀樣,另外二隻中則一隻較大一隻較小,那大的已有點壞了,是熟透了之後而腐爛的;那小的則一見便是鮮美可口的樣子,我毫無考慮的,手便住那隻大的伸去取了過來,遞給了友人,友人卻笑著大叫說我怎麼可以拿壞了的給人,於是我才知道友人不僅喜歡吃芭蕉也愛芭蕉。是夜,使得我對許多的人許多的事有了重新的看法,記得在我回家後給友人的信中曾說:「當我站在你面前,便會讓我覺得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書待讀;很多很多的事待學;很多的壞脾氣要改」、「我告訴自己,從今而後要做個溫柔的女孩,不要再任性了……。」認識了友人,讓我心裏竟然不再覺得空盪盪的了,感覺上有了份實在的欣悅,我們在走到敦化南路口在等綠燈亮時,綠燈亮了,友人仍呆立著,我拉了拉友人的手,友人這才告訴我說不知為什麼最近老是莫明其妙的發呆,有時明明還在街上一面走一面想事情,可是一下子突然已到了家門口,起先還不在意,後來一想到還有點可怕,後來走在街上也就會約束自己不敢再隨便東想西想了,可是日子一久了常常又會忘記的,聽了這些話,真想告訴你說這是多麼令人耽心的事,到了家門口,互道晚安,在我走進大門的黑夜中,友人自我背後喚了一聲「走好啊!」是的,沒有美辭的雕飾,僅淡淡的幾字,已包含了待我多少的關愛和我唯一的信任。突然,我好想回過頭去,去緊緊的抱住友人說:「我什麼都懂,我知道我們都在害怕著,雖然或許害怕的不一樣,但它的目標是一致的,而我害怕的是,我已將自己陷入那個夢太深了,因為當我自己發覺時已太遲了,我已決定,那夢是我一生的全部,失去了它,我只有淒涼餘生了!」而不知為什麼,這時我竟會對芭蕉的想念有那麼的深,想念中又耽心著友人是否仍會在行走時不自覺得發呆!
 那夢不只一次的對我呼喚著:「我希望你不要再把心放在我身上……請多保重。」夢啊!如果你對我毫無情意可言,我自會拋離你而去,可是,如果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疼護我,怕我不忍我因你而受到傷害,則我會怨你,就像怨你曾說過的「你還不成熟,有一天當一個年輕的夢對你獻殷勤之後,你就會棄這個舊夢而奔向那個新夢的」一樣。原來,在那夢看來,我只是個玩夢的人,為此,我不知輾轉幾個日夜,難捨復難忘!只是當我再次的想棄夢而去時,我才發覺,除非令我死去,否則我已無能為力了。夢啊!如果你能將心比心,你就不會再苦苦的逼我離你而去,卻又不斷的叮嚀要我知道如何的來保重自己了。大雨啊!為我作證,我心已許,永生永世不渝!
 車子開動了,將頭仰靠在椅背上,坐了一個很舒服的坐姿,然後迫不及待的將眼投向窗外,雨大再也看不到窗外的雨景了,大雨卻將玻璃窗妝飾為一個舞臺,演出著一齣它自編自導自演自唱的戲,我看了好久好久,卻看不出它是悲劇或喜劇,倒是覺得它很能入戲的,有點感人。在火車冒雨前進中,就有了一種擺脫了後想追求的意志,是的,放開自己便是平安,得失心太重,往往是痛苦的根源。這時,我也抓起膝上的小提袋和雨傘,愉快的準備要下車了。
 走出車站,大雨仍滂沱,行在雨中,彷彿雨聲在告訴我,說它也跟我一樣,只是想抖落一種情懷,其實雨過了,天空還是一樣會明亮得如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