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莊子、惠子的濠梁之辯,多數人總欣羨莊子物我為一的豁達襟懷,揶揄惠子拘泥固執不知變通。除了效法莊子的氣度之外,我們也把這種態度挪用到日常生活來———既然人都能和魚比,還有什麼是不能比的。於是孩子抱怨別家的爸媽好,老師感慨別班的學生聰明,老闆憂心別人的員工勤勞,好像什麼都非得比出個結果不可。
都以為莊子是要教我們如何跨越「物我的隔閡」,其實正好相反;莊子不是要我們跨越,而是要我們「超然」。在心境上開朗豁達,因而實際處事上也就免於比較了。燕雀不須理解鴻鵠之志,鴻鵠也不必懂得燕雀的逍遙。人各有志,也各擅勝場。愛比較、亂比較不僅不能令我們成長,也難有什麼建設性。莊子知道魚的快樂,是因為他自己就像魚一樣在好天氣與朋友出遊,忍不住便覺得眼見的一切都該同樣快樂;可惜他的好朋友不但不能分享他的快樂,還反過頭來跟他辯論,真是諷刺。
但惠子的論點也很有道理。假使莊子不出怪招,這場辯論的贏家該是惠子。他認為即便是同樣的情況,只要發生在不同個體上便不可以一概而論。莊子不是鯈魚,他也不是莊子,因而除非有一套完善的方法與確切的目的,否則比較毫無意義。確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班級的學生資質各自不同,每間公司也有不同的工作環境與策略目標。不先設定好比較的內容、探討比較對我們有什麼幫助,我們能從比較的結果中學到什麼?
莊子的豁達不是人人都學得成,人生在世也難免比較,但是比較不能亂比一氣。惠子提醒我們:任何比較都該設定明確的判準,除了主要的比較變數外,也該儘可能地考量各種變因。比起莊子的逍遙,惠子切合實際的想法該是更適合現代人的生活態度罷!
濠梁新辯/賴弘毅
- 2009-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