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老闆露露身:「大驚小怪幹什麼?」他對經理說:「送她去醫院吧!」
「司機不在!」
「他去了那兒?」
「駕拖拉機載膠水去了。」
老闆對阿才說:「那你送她去醫院吧!」
「沒有汽車,用腳踏車送去恐怕來不及!」
「你不會去叫出租汽車嗎?」
「遠水不能救近火,而且明明園坵有車,為什麼不用園坵的車送去?」
「用我的汽車載工人?要弄髒了誰負責?」
阿才可光火了:「喂,我問你,是人命要緊,還是你的汽車要緊?別忘了你的享受是從那裏來的!」
「混帳,這裏是容得你放肆的地方嗎?」
「你到底把工人當什麼東西看待?」
此時,我和小謝,眼看著華嫂支持不住了,小謝吩咐我扶住華嫂,自己上前說道:
「老闆,現在是救人要緊!」
老闆瞪了小謝一眼:「你是誰?」
「你園坵中一個工人的弟弟!」
「這關你什麼事?」
「我們大家都是工人,也可以說是休戚相關,還說關我什麼事?」
「這是我的園坵,你知道嗎?」
「大老闆,我知道!但是在救人的時候,就顧不了這許多!」
阿才焦急地看了癱在我的手臂上的華嫂一眼,忽然搶上前,指問道:
「你到底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此時有幾個工人,知道這回事,都趕了過來,齊聲說:
「快送她去醫院!」
老闆氣餒了,只好對經理說:「你自己送她去吧!」
經理沒法,咕嚷不休地登上了吉普車,一面喝道:
「快,快!」
我們因為救人要緊,扛了華嫂上車,陪她一同到醫院去。不幸地,當我們抵達醫院,華嫂中毒已深,醫生束手無策,眼巴巴地看著她斷了氣。
華嫂的死,對她的丈夫阿華來說,是個莫大的打擊。阿華是個噴草藥工人,有工的時候,每日可賺七、八元工錢,沒工的時候,連一分入息也沒有。平均起來,每月也不過是百二、三元入息。以這份低微的入息,要養活四、五個孩子,可不容易。這便是華嫂必須去割膠,賺錢補貼家用的原因。
如今,華嫂不幸被毒蛇咬死了,教阿華以後要如何生活下去?
當華嫂的靈柩,被扛進他們那間破陋的屋子裡的時候,我看到他那副欲哭無淚的神情,也感到悲愴。加上那幾個略懂世事的孩子,在呼天搶地喊媽媽,此情此景,就足以教人洒下同情之淚。幸虧鄰居好友,都來幫忙料理華嫂後事,阿華才不致手足無措。加上小地方有一分紅燭會,就是每逢會員家裡有人去世,會員們每家必須出兩元,作為奠儀,否則,華嫂或者會無以為殮。
身世淒涼的華嫂,終於入土為安。當她安葬後,回到阿華家裡,工人們並不馬上散去。阿才神情嚴肅地說:
「趁大家都還未回家,讓我們來討論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的!」秀娥接口說:「華嫂的死,是園坵老闆延誤時間所造成的,我們要他們負責!」
「是的,要他們負責!」眾人異口同聲。
阿才說:「現在我們要討論的,便是如何採取步驟來對付他們!」
秀娥說:「他們高人一等的享受,全是建築在我們血淚上,大家必須採取一致行動,才能使他們低頭!」
阿才說:「讓我們先派出代表,跟他們交涉,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們再採取下一步的行動!」
「對,對!」
接著,他們推選代表,討論行動的計劃。群情激憤異常,我看到這分激情,工人們團結的火花,已開始發出光芒。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把不合理的社會制度燒燬,帶來光明和熱力。
膠工們的鬥爭,還未勝利地完成,我的假期,卻已經結束。反顧這七個星期的假期,我雖然未曾按照計劃來讀我的書,和進行寫作;不過,我體驗到馬來膠農的生活。我更永遠不能忘懷,那些居住在小鎮裡的工人給我的友誼。
臨別的晚上,秀娥誠懇地對我說:「雨川,渡過了這個假期,你應該學到許多東西。回去以後,好好利用你的筆,寫出工人的心聲!」
我答道:「我會的。我要把迷人的假期重新安排,寫出更接近生活的東西。」
唯一遺憾的,小謝不再跟我回城市。因為小鎮上有一個教師空缺,他決定留下來,將他所學,教育農村子弟。
他對我說:「雨川,在城市裏,有許多工人、小販的子弟,他們也需要受到更好的栽培。回去以後,好好地教導他們吧!還有,你居住的環境,雖然很複雜,你也可以運用你的能力,將它變成一個樂園!記住前人的教訓:只要我們有信心,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的!」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堅決地答應了他。這樣的假期,對我來說,還不夠迷人嗎?(完)
迷人的假期/壬癸
- 2009-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