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嗡……」手機在電腦桌上震動著。應該是淑乙吧?該去接嗎?我輕輕挪動身子,好不容易移開了她的頭一點,辣妹卻又伸手摟緊了我。我拉開她的手,她又將腳跨了過來。「擺明不讓我走就是啦?」我無奈地笑笑。那就別接好了,裝作自己睡了。反正淑乙也知道,我睡了是很難醒的。
手機震動了一會兒後歸於平靜,我擂鼓的心也安下不少。
「叩叩!」手機聲才停,門外又傳來兩聲敲門聲。
很細微的聲音。要不是因為關燈,我可能還沒察覺。
不會是淑乙吧?她不是那種會突然出現給驚喜的女人,這麼晚了應該客運沒開吧?而且她要怎麼從車站來?我冷汗飆出。思索著該如何應對。
「叩叩!」敲門聲又來。
我躺著,眼睛盯著門把上的鎖頭看。我已經將門從內上拴反鎖,就算是淑乙也進不來才是。
「嗚嗯……」辣妹在睡夢中輕吟了一下,我趕緊用手掩住她的嘴。
「好像不在。」門外女聲輕輕地說。接著是「喀喀」聲,高跟鞋離開的聲音。
我的心放下了一些些。
一夜無眠。趁辣妹翻身離開我的手臂時,我一跳起身檢查手機。「果然是淑乙打的。」我拿著手機,輕輕掩門探看,長廊上沒有人影。躲進廁所回撥給淑乙,沒接。卻傳來了一封沒頭緒的簡訊。
天剛亮不久,我便將睡翻的辣妹叫醒。
「不好意思,我要出門了。」我說。
「幾點了?」睡眼迷濛地,她問。
「五點半。我要去晨泳了。」我確實有這習慣,但主要是想趕快把他送出去。
「不要!再讓我多睡一會。」辣妹蒙頭賴床。
「別這樣嘛!我真的有事啊!不然這樣好了,我請妳吃早餐。」我好說歹說,軟硬兼施地將她拉起來。
「不要!我又不餓!」她推開我的手,拉緊了棉被睡。
「好嘛……」我抱起了她,又給一吻。
「呵……」她被我吻得花枝亂顫,「再一次我就聽你的。」
「呃……」我遲疑了一下,她卻忽地翻身壓上來亂吻我。禁不起她狂亂的攻勢,我順了她的意。
在我進入她時,我彷彿看見,電風扇的頭突然轉了過來。
是那種很不自然的,好像被人硬轉過去一樣。
「呼……」電風扇鎖定著我們交纏的身軀,吹出越來越涼的冷風……。
「怎麼了?」壓在我身上的辣妹突然停下動作。
「你搞什麼?」她不悅地,將我從她身體退出,「才兩三下就不行了!不想做就說一聲嘛!」
我這才發現,太分心的我竟失去原本該有的「水準」。
辣妹露出嫌惡又失望的表情,迅速地抓了衣服往浴室走去。她半掩著門沖澡,我則躺在床沿,伸手拿菸,看著她在水霧裡曼妙的身軀。
沒道理啊!沒道理我會這麼遜啊!即使是和交往多年的淑乙,我在床上的表現也不至於這麼難堪啊!一定是不熟悉的關係!我太久沒這麼玩了,加上床上新鋪的涼席和迎面吹來的電風扇,才會讓我一直分心。對!一定是這樣子!我不可能這麼糟糕的!我還年輕,還想多玩幾年哩!
我起身想點菸,身體離開涼席的時候,背後突然一陣麻刺。「咦?」我伸手摸摸後背,明顯地感覺到一條條的印痕。
「可能是躺太久了。」我想。
低頭摸摸涼席,上面還殘著我的餘溫。
「甜心……」我啣著菸,走入熱氣氤氳的浴室裡,伸手想摟抱她。
「翰……」辣妹帶著驚恐的抖音,緩緩轉過身子。
「怎麼啦?」我一手摟過她的纖腰,她側過身,指著小腿, 「你看,怎麼會這樣?」
她修長鮮瘦的小腿肚上有著暗紅色的印痕。我看了看,指著說:「這是妳剛剛跪在涼席上,印下的吧。」
「不是,你仔細看清楚!」她的聲音越來越顫抖,「我剛剛進來洗澡時還沒有,這是我沖水之後才浮起來的。你不覺得這像……」
「什麼?」我問。
「指痕!」她將手按在自己小腿上的印痕,「你看,這根本就是女生的手!」她崩潰地叫了出來:「你的房間有鬼!有鬼!」顧不得濕淋淋的身體,她急迫地將衣服套上,逃命似地奔出我的房間。
「有病啊?」我聽著房門大力關上,感到一陣莫名其妙。「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不過是印痕罷了!」我將水流轉更大,身子浸入浴缸裡,後背卻傳陣陣刺痛。
「怎麼會這樣?」我起身,抹開鏡子上薄薄的霧氣,轉頭探看,背上那些印痕好像比剛才還紅了些。「大概是因為沖熱水的關係吧?」我也沒多想,抓了條毛巾便擦乾身上的水痕。
之後的幾天,彷彿受到詛咒一樣,我帶回來的女人個個都在跟我完事開燈後,因為身上的印子嚇到花容失色。我笑著安慰那不過是涼席印痕,她們卻言之鑿鑿說躺下的時候,感覺有人在拉頭髮,甚至偷偷刮搔她們。
「你的房間有鬼!」好像規定的台詞,每個女人奔出我房間前,都會丟下這句。
什麼嘛!就算一夜情後不想聯絡,也不用講成這樣吧?我也僅能無奈地把門關好,躺回涼席上一個人睡覺。
「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好了。」數不清是第幾個女人從我房理衝出去的夜半,我的手機突然傳來這樣的簡訊。
是淑乙傳的。
「怎麼了?」說真的,我嚇到了,沒想到淑乙竟會說出這樣的要求。所以我趕緊回撥給她。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電話那頭的淑乙聲音乾涸,聽起來有哭過的感覺。
「甜心,說那甚麼話?我怎可能忘掉妳?」我心虛地安撫著,外加兩句乾笑。
「我想分手,能不能把我的東西寄給我?」她淡淡地說。
「為什麼要分手?」我不解地問。
「你心裡,已經沒有我了啊。」緩緩地,她說。
「怎麼這麼說?」
「我做的水晶吊飾,還剩幾個?」她問。
「呃……」每次出門前都會順手抓兩三個,沒想到現在床頭竟然剩下不到五個。
看來我得去買一些來補。
咦,不對!她怎麼會突然問水晶吊飾的事?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會突然提分手吧?」她說完,笑了兩聲。
聽起來很詭異。
「嗯?」
「我就知道你忘了。」她嘆了一口氣,
「你忘了也夠久了。」
「啊?」
「打開電腦。」她說。
原本在床上講手機的我,彈起,跑到電腦前。
打開螢幕。
很正常啊!是我熟悉的桌面。
「看底下。」淑乙說。
我看見淑乙的MSN視窗閃著橘色的光芒。
滑鼠點下的時候,我的頭皮整個發麻。
該死!我真的是忘了!
我和淑乙的視訊,從她離開那天,就一直沒關掉!
所以說……
「從第一晚妳就知道了?」我戰戰兢兢地問。
「嗯。」
「所以妳打電話給我?」
「嗯。」
「那敲門的……」不對!她看得到我的視訊,不可能瞬間移動吧?
「我請第一間的學妹去敲的,可是你在……忙。」
我看見淑乙在視訊裡腫著雙眼的模樣。 「淑乙……我……」
「別說了,我本來想說,你只是一時好玩,可是你把我做的東西拿去送那些女孩,我想到就……」淑乙俯身看著視訊,乾涸的眼眶又再度蓄滿了淚水。
我心虛不已,心急之下關掉了視訊。
「為什麼把我關掉?」淑乙的口氣轉為強烈,原本關掉的視窗又從底下的工具列浮了上來。
視訊視窗上,淑乙的表情哀痛又憤怒,我看了渾身顫抖。
不是關了嗎?我的視窗已經不見了,但淑乙的臉卻是放大又放大地,佔滿了全螢幕。
我嚇得跌落電腦椅,腳步跌撞地爬到床邊。
原本關著的電風扇突然啟動,吹向我滿是冷汗的身軀。
「嘔……」莫名的寒意從我腹部湧上,我嘔吐,喉嚨滾出一顆顆水晶串珠。
「你送出去的,我會討回來!」手機傳來淑乙冷然的聲音,螢幕上,淑乙幽怨地說著。
「喀搭喀搭……」水晶串珠好像吐不完似的,從我的食道滾滾冒出。「喀搭喀搭……」來不及跟上吐的速度,串珠竟然從眼眶裡一顆顆「擠」了出來。
「好痛!好痛!……」我掩著雙眼,痛苦地倒在床上翻滾。
「呼……」電風扇的風速漸漸加強著,房裡的空氣越來越低,涼席越來越冷,我的皮膚上結了一層寒霜。「淑乙……對不起啊……對不起啊……」我無助地懺悔著,但涼席卻將我緊緊地「凍黏」在上面。
「我以為你會乖乖的,我相信你會乖乖的,所以我才……」淑乙在螢幕上面無血色地哽咽著,眼睜睜看著我在涼席上無法動彈的模樣。
「淑乙……對……不……起……」我悔恨地想流眼淚,眼眶滾出的,卻是藍色的水晶串珠。
「長官,房內並沒有打鬥的痕跡,屍體確定是凍死的。」
「這就怪了,會有人沒事把自己捆起來自殺嗎?」警官皺著眉環顧現場。「把涼席打開。」
「報告長官,沒辦法!涼席已經跟屍體緊緊黏在一起了。不過……」年輕警員頓了一下,「長官你看,涼席底下有張符咒。」
「唉唷,夭壽喔!被人作法了啦!」房東在一旁驚駭地嚷著。
「什麼?」
房東瞇著演,指著符咒,「你看,上面寫著這個男學生的名字,底下還寫:『此心永世不疑』一定是男學生變心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啦!」
警官想了想,伸手摘掉符咒,涼席就好像被按到開關一樣,「刷」地展開。
「呃啊……」眾人看著攤開的涼席,先是一陣驚愕,隨即個個嘔吐了起來。
涼席上除了一具被凍僵的屍體外,還有一道膚色的人形輪廓。輪廓裡均勻地散著深淺不一的皮屑,就好像一件薄薄的膚色大衣。輪廓的臉龐部分,隱隱約約地看得出五官。
「那張臉……那張臉是這男學生之前同居的女友啊……」房東吐得狂飆眼淚,仍不忘拉著警官說。
「此心永世不疑。」我還記得那晚沒接到淑乙的電話後,她傳來這幾個字的簡訊。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突然恍然大悟。
「長官,你覺不覺得,這電風扇的風吹起來,特別涼……」初出茅蘆的菜鳥警員抹抹嘴角的穢物,神經質地看著警官說。
我站在電風扇旁,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切。 (完)
涼席/夏霏
- 2009-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