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傘高張的盛夏,那夢裡心上朵朵的湛藍,常在不經意處撩撥,於是,那魂魄也染著一身淺藍、灰藍、深藍、紫藍及莫名的藍調,閃著藍藍的靈光,飛入藍色的狂喜與悠揚。
再次登陸,化身快樂的精靈,輕輕牽引久久的思念,那澎湃的情思乘風踏浪前去台灣最北的土地,那個無始無終的海域,久違的老友,失聯的情人 ,只消一翻海湧,就能喚起漣漣的驚嘆到天涯到海角。
一種情愫鋪天蓋地,在繁星點點的星空,也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盡是惆悵,為何身陷紅塵,心繫俗世,一種空靈的感動,令人陶然於初始於末終。
思緒因著船兒的接駁靠岸,旅程是從「老爺大飯店」開始的,看見滿滿而藍藍的海,一種喜歡在血液、也在神經中樞煽動,好似快樂的雲雀,所有的所有已不復記憶,當下的真實盡是海天一色的幻境,初到東引的外甥連聲說「阿姨怎麼比我們還興奮?」沒有辯解的微笑,竟有一種被看透的羞赧,鼻頭漾起一絲酸楚,這也算是另一種幸福的悸動吧!
這一季的神來之筆,要屬神秘之境的神秘之鳥,燕鷗。在安東坑道裡,夢的出口,花崗岩冷竣蕭颯,映著碧海藍天,雲朵恰似模仿的高手,仿一叢一叢靜默的岩石,一坨一坨地浮貼在天際,卻硬是上了不同的顏色,充滿童趣。海浪看似停格,卻傳來盈盈的浪濤樂聲,和著鷗群丫丫的呢喃,無非是天籟。燕鷗三三兩兩,有的形孤影單,有的成雙成對,棲枕在高處,像對遺世的戀人。有的飛行後正在停靠,有的正要振翅俯衝,有些已自在遨翔,姿態萬千,呈現鷗群繽紛的萬花筒印記。
想起年輕時對照顧流浪狗的想望:在一片山坡地種滿滿的果樹和牧草,養一群沒媽的狗兒子,訓練牠們吃果樹、葉子及嫩草,恣意地追逐奔跑,夕陽西下,累了、睏了,就癱在碧草如茵的綠毯上酣睡,當星斗滿天時,狗兒也可以仰睡,對著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子吠上幾聲。如果牽一隻燕鷗回家當寵物,把牠養成肥肥的鴨子,牠就只能在街沿寂寥地踱步遙想祖先的榮景了。
然而燕鷗是幸福的,在杳無人類侵擾的處女地,截然一身縱情山涯,頗有天地一沙鷗的孤絕與俠氣,那也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人類,所亟及不了的遠方。所以,人和狗,除了艷羨,也要彼此祝福。謹守物種的分寸,了然不同姿態的生命美學,成全這生命原始的真。
夢的翅膀翩翩,飄著瞞天薄紗透著天藍的衣裳,從海天交匯處,飛速、迴旋到清光緒時期,不食人間煙火的東湧燈塔。造訪時,正在檢修,經處的牆面與塔身盡是新亮的白,揭露著人們在乎的心思。從高處,望向再高遠處,內心深底與虛無的對話,似被靜定的藍天與汪洋瞬間吞噬,而後全然地被燈塔吸納。在這裡,燈塔見證著人與自然的邂逅。央著同伴照相,想留下人與海天纏綿的烙印,不料,竟以沒有景色被拒。最終,還是留下一張張海天為幕,透著清清亮亮神采的記憶。
燈塔孤懸崖岸的美絕,是回程時,在海上發現的。
外甥疾奔甲板,嚷著看燈塔去。我則透著玻璃光影,讓塔的影像,忽明忽滅地在眼底閃爍,想不刻意地望見,怕自己會不捨。於是,狂濤拍岸、驚心動魄的塔身,就經常出現在夢的邊緣,孤寂而堅毅,在最遠最遠的遠方。
另一個叫人興起玩味、竊喜之情的,是在旅店街沿的7-ELEVEN,進入店內,好似從未見過這些漂洋過海來的商品,一天三回的朝聖,竟像一種儀式。在臺灣本島,便利商店無所不在,理所應然。在離島,便利商店是新進的移民,無非是上帝的恩寵。在臺灣的台北,常忘了自己是島國的子民,在戰地的東引,一眼就能望見人在 大自然裡奮戰不懈的勇氣與滄桑。
島上的物資珍貴,是不容蹉跎的,想吃道地的風味餐,淡菜、魚麵、紅糟肉、魚丸湯,要在電話裡下訂點菜,嚥幾回嘴饞的口水,在心中默想默念,追著夕陽的腳印子,尋訪「大飯店」的座標,而出人意表的竟是住家的客廳,餐桌旁還有神桌,有一種遊子回故里吃團圓飯的趣味,泛著一股被守護的暖意與熟悉的幸福感。
拜訪中柱島懷恩亭裡的巨人,是四年前就約定了,在風大雨急的彼時,告訴自己會再回來,相信親切自然的經國先生也聽見了。此刻,晴空日暖,望向經國先生所望的同一片汪洋,勇者的神采、堅忍與曾經走過的閃亮歲月,全停格、烙印在湛藍的海水面上,供訪者憑弔、追憶。
一趟行旅,相機裡滿溢著蔚藍的鹹鹹海水,盡是甜蜜。被浩瀚的汪洋與無垠的穹蒼撫慰,恰似重返娘胎裡的溫存。母親不在了呀,卻仍能孕育在有情的天地裡,多少人的成全,才能蘊涵這漫浪的夏日情懷…。回到台北的工作日,依舊沈浸在莫名的快樂裡,放逐遠方的神秘力量,只有走過的人,才能輕啟濃情蜜意的心扉,望見美好中的誘人神韻。
再見東引/應名妃
- 2009-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