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小品三則/乃 欣

  • 2009-11-06
 陽光
 陰霾後的陽光,最最令人感受到那份亮麗。
 從小,對陽光就有一份眩奇、神祕的玄想,日出日落隨時推移的支配我人的一生,竟是那一輪麗日!在還沒有時間概念的孩提,就已然隨著陽光的出沒而睜眼、闔眼。難怪,每一個稚童,在塗鴉的年齡中每一幅信筆塗抹的畫中,總有一顆太陽,或是光芒四射,或是笑臉迎人。大概,人類心靈的深處,蘊育的就是對生命的源泉的陽光有一抹憧憬與仰賴,所以只要信筆揮灑,自然的就勾勒出那個圓形的星球,即使是?童也不例外。
 其實,我們感受的最深摯的,不是太陽本身,而是陽光。光和熱,在輻射過太空、輝耀在我們臉上時,自有一縷親切感。野人所以獻曝,讀書人所以曬書,必然是陰霾之後的一種舉措,長期沉悶於凝滯的空氣中,一旦豁然見到有陽光的日子,怎能不欣然色喜?
 天天都見到陽光,令人覺得平淡無奇,只有一陣陰霾過後,陽光一縷,才能使人感到和煦溫潤。友誼正如陽光,當你天天相處於知友的照拂中,不會覺得可貴,甚至時有被直言灼傷的不耐之感,可是當其人遠去異域,午夜懷想才會感受到內心深處那一份無依和渴慕,一旦其人歸來,有如陰霾過後的陽光,特別亮麗。
 要想珍惜什麼,必得曾有失去什麼的體驗。陽光如此,友誼亦然,我願擁抱陽光,也願珍惜友誼,儘管有時會有炙熱如焚的灼傷感,我想還是值得的。
 養蘭
 蒔花,如果只為了怡情,請勿養蘭。普通的花草,你只需不經意的澆灌,花開時節自能奼紫嫣紅,賞心悅目。而養蘭,沒有一番刻意的培植及奉獻的照拂,稀世奇葩是不可臻得的。栽花植草,只是栽之植之,養蘭偏偏揀用一個「養」字,可見蕙蘭之蘭心蕙質,王者之香,自有孕育蘊藉的另一層意境。
 對蘭花而言,水為養命之源,木為依附之本;水自需清冽,自來水未經過濾澄清斷不可用;木亦需精挑,筆筒木須選材質疏密適度的精品,只有水之清,木之華的條件下,蘭草才能欣欣向榮。陽光更是蘭藝上絕不能忽略的因素,溫室並不適宜,過度的保護易致腐根;蔭棚最為理想,微風輕拂,煦陽輕灑,棚架下篩過的柔柔光點,可讓蘭草風韻嫣然,生氣勃發。
 養蘭的小心翼翼,為的自是欣見蘭蕙芽苞初萌,清香初溢的那份喜悅;過程本身亦有逸趣,培植蘭蕙方寸間拿捏的分寸,澆水多少,分株幾時,在在令人培育一分愛心及耐心。心浮氣躁不適合養蘭,柔情蜜意才能親近稀世奇葩。適度的呵護,殷勤的扶持是養蘭的必備條件。
 我喜歡蒔花,但不輕易養蘭,儘管我是那麼渴慕蘭蕙的風姿高雅,韻味宜人。也許我可以輕易的搭起蔭棚為蘭蕙提供舒適的生態環境,但行色匆匆恍如過客的我,真能擲出如許情份及愛心,時時殷殷在意?試著捫心自問:我願我能,只因為我手中正捧著一盆國色天香!
 倦鳥
 朋友出國兩個月,捎來的五封信,信封上的郵票圖案,總是一對州鳥,雖然未聞嬌啼婉囀,卻顯然可見五彩繽紛,忝係紅粉知交,我去函調侃,隔著太平洋互通音訊的我們倆個,宛如郵票上的「一對傻鳥」,七天以後航郵回覆:自喻自己是隻倦鳥———「心」園將蕪胡不歸?
 我完全可以充分體會朋友的這種心情。甫出國門事事新奇,一開始如展翼的鳳凰,銜著十分欣然,一分憧憬,在廣義的校園中遨遊,自是目眩神移。一段時日之後靜夜捫思,異國風情自仍震撼胸臆,而另一份悠悠之情卻幽幽然昇起!故友之思,鄉土之戀,菽水之養,紛紛雜陳,而且隨著時日,益形漫漶,終至搖移浸染,不能自己的想家,喟然作歸去來兮之嘆!
 當然,有的人勉強壓抑蓴鱸之思,也確能抑制自己而成為留鳥,更多的人卻難免「長安雖好終非久居之鄉」,倦鳥知還。很難說誰是誰非,世界雖大,朝夕可以往還,我笑謂知友:何不作隻候鳥,隨季候轉移,只求心怡?倦了的時候不妨鳳還巢,沾沾故雨,想飛的時刻仍可鵬搏翼,汲汲執知,足可「河山飄我影蹤」一番?沒想到知友不作此想,因為我信中喻之為鳳凰,譬之為傻鳥,她倒來個鳳凰非梧木不棲,傻鳥非成對不宿,倒讓我啞口無言。
 有時候執著是對的,「雖信美非吾土兮」,我願祝福這隻知還的倦鳥,雛鳳清聲,鳳鳴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