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甦醒過來,用力的撐開沈重的眼皮,這不是個陌生的地方,手腕上的點滴正規律的沁滴著。
老哥伸過頭來,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搖頭嘆息:「妤婕?妳嚇壞大家了。」
致命的「心律不整」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在她的生命裡,投下了無數的變數,也影響了她許多重大的人生抉擇。
多年前,要嫁入豪門的前一刻,在試婚紗的禮服店裡,鏡子裡那個美麗的新娘、英俊挺拔的新郎,這一切似乎太完美了。她有來沒來的擔憂了起來,突然那樣害怕不知何時永遠的停止心跳,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會有怎樣的傷痛?她不忍,她不捨。
瞬間,她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褪下禮服靜悄悄的走出了婚紗店,大步跨出那個男人的生命。她決定當一個落跑的新娘,也決定永遠當個婚姻的逃兵。她不想要愛她的另一半,隨時緊張的面對她隨時會走的哀傷。
愛她的兄姐不讓她外出工作,除了每天的健身課程,她只要盡責的當個不要出狀況的米蟲,大家就萬幸了。
一部電腦能做的事情何其多,文筆極好的她,在部落格裡透過文字,結交了許多男女朋友。她給人既慧黠又健康的形象,與真實生活的她相去不遠。
她從不上傳照片,不是因為自己醜,而是網路與現實,她分得非常清楚。她不要羈絆、不要承諾、不要見面,空氣上的交流即已心滿意足。
知心的男女朋友這樣多,她從不參加任何的網聚,她真心希望這些人不要有一天要因為她的突然離世而哀慟。她認為,對一個具體的影像都捕捉不到的人,會比較容易淡忘,她在天之靈也會心安。
沒有人知道,她這樣的堅持,自己最痛。因為那是獨自啃噬不知何時會來的大限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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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是一個知名的外科醫師,平日塗鴉的詩文被寶貝女兒堂而皇之的開了部落格,因此奇妙的跟她搭上了線。
CK的小女兒,也有顆常常忘記跳動的心臟。左撇子的他慣用左手開刀,他的外科手術迄今從無失敗的紀錄,因而有「黃金左手」的美譽,但對自己愛女偶而愛跳不跳的心臟一樣沒輒。
當他知道,妤婕也是一樣的爛心臟時,無言的嘆息,無限的憐惜,這是怎樣的宿命,自己在意的人竟不約而同有相同的苦楚,讓他的生命裡頻添驚險與擔憂。
早婚的他有個不契合、分居二個國度的婚姻,卻從未想要離異。在醫院裡示好的護士和病人多如過江之鯽,他毫不動心,不想讓自己有惱人的男女關係。
二個認知相同的人,就這樣自然的在網路上互動了起來。每次開完刀後,他總會打開電腦,看看另一頭的她今天有沒有好好呼吸,那顆心臟有沒有安份守己的跳著。
二人是如此契合,一談三年多,他們沒有聽過彼此的聲音,甚至不問對方的真實姓名,用心靈交流的朋友,哪裡需要這些俗世的交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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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婕躺在醫院病床上,所有的意識都回到自己的腦袋瓜子裡,腦海也不知怎的浮上了一個人影,看不清的五官,叫不出的名字,她卻知道那人就是CK。好奇怪,為什麼會想起他呢?
出院回到家,她試圖在網路上敲他,準備報平安,卻是杳無音訊。開刀嗎?她留下離線留言,請CK速速聯絡。
幾天過去,反常的沒有他的任何訊息,只能束手無策的擔憂著。
終於,手機簡訊傳來:「爸爸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人沒事,只是左手嚴重受傷,不能開刀、不能打電腦。他請你不要擔心。」
她的心糾結了起來,自己竟是這樣擔心著他。
終於連上線時,CK告訴她:「那天也不知怎的,就是感覺你有事,就跑去醫院附近的一間香火鼎盛的寺廟替你祈福。因為說不出你的名字,通靈的廟公告訴我若是為一個不知道名字的人祈福,我要替你承擔一半的業障。但當時想也沒想的就說,不管了,就祈福吧。」
妤婕在鬼門關徘徊的那天,他竟心有靈犀、不畏任何忌諱的為她祈福。
就在她甦醒的同一時刻,CK莫名其妙的在高速公路上撞上護欄,還好人沒事,只是他的黃金左手粉碎性骨折,足足二個月沒法開刀。
CK真的替她擋了一災。
好玄,很不可思議。她哭了:「你一定要答應我,永遠都不可以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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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沒有因為這次的事故,破壞了一直有的堅持的原則,依舊不知道名字、沒聽過聲音、沒有見面。
但他們對生命的脆弱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人生路上,每個人各自有的宿命與功課,人再強也強不過生命的無常。
於是,他們學會更謙卑,更珍惜。
黃金左手的祈福/十里
- 2009-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