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車上或是捷運車廂裡，常常擁擠地坐滿，甚至歪歪斜斜站了許多乘客。如果我剛好有座位可坐，又恰見老人上車，常常會猶豫是否要讓出座位。
依據我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的多次經驗，讓座之後，可能會有以下幾種情況發生：一是座位易主，二是對方婉拒———通常他都說自己馬上就要下車，不要緊———或是宣稱自己尚很年輕、體力很好，另一種結果則是對方反過來邀請自己一起坐、擠一擠。
如果我讓出了座位，也許會稍稍腿痠，或是因為提著沉重的行李，手臂痠痛，但卻能夠心中坦然、抬頭挺胸地站立。反之，如果沒有讓座，即使對方並無迫切尋找座位的需求，自己心裡仍會百般煎熬，似乎將成為眾矢之的，揣想眾人會不會在心裡偷偷暗罵自己：「這是什麼學校的學生啊？怎麼都不會讓坐？」於是自己愈坐愈心虛，不是把頭低下，閉眼裝睡；就是最終棄守，尷尬地讓出座位。
其實，說穿了———「有座位可坐」只是身體尋求安逸的一種依戀。換句話說，若能使自己的心性不拘泥安逸，不留戀於外在的舒適座位，才能及時顯現自己良正的讓座善念。
這天，我在南下的區間車上。
恍惚瞌睡之後，睜眼發現一位瘦弱的老太太走進車廂，向來以「乖寶寶」身分自居的我，當下化意念為行動，不僅可以減去自己情緒尷尬猶豫的時間，更可以對需要座位的人有所幫助。於是，開展孔老夫子「老者安之」的偉大情懷，我馬上出讓了寬大的位子。
老太太的反應果然不出我所歸納的三種境況。
「沒關係，我很瘦！位子還鬆，一起坐！擠一下就可以了。」她熱情地說。
或許是「好寶寶」形象良好，又或許是她只是純粹想找人說話，她開始與我聊了起來。
「老太太嘛！」我心裡想，所能聊的話題，不出問問年紀、就讀學校之類的，頂多是再問問未來職志，或是感情交友———生命中，總有某些族群似乎總是很關切這類問題———。
「我要去醫院驗傷」突然，她說。
如果僅是話話家常、聊聊氣象就罷了！然而，她開啟的話題竟令我如此驚訝，並且無力招架！看來，是我錯估她的「等級」了！
我繼續愣愣地聽著老太太，敘述夜裡被黑道踹門討債的滿滿恐懼，我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傷痕。看著，聽著，想著；她所說的，其實我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只是逕自感到慌張，並偷偷地決定趁她號哭出來之前，技巧性地離開這個位子。
儘管列車停靠每一站月臺的開關門時間如此短暫，我仍在心中暗自規劃，到了下一站，我一定要禮貌地與她告別，然後佯裝已經到站———下車、向後快步走兩節車廂，再奔上同一列車。
在腦中沙盤推演了一番之後，我即將把心中籌畫許久的「逃跑」念頭付諸實踐。「以後一定要好好考慮讓座的後遺症，再決定要不要讓座！」我心裡如是想，然後倉皇逃走。
讓座／李東霖
- 2009-12-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