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妳想什麼？」唐衍突然問她。
「想一些無聊的事，你呢？你想什麼？」
「如果那個時候我們沒有分手，妳會嫁給我嗎？」
宋子淇看著衣衫不整的自己，也不急著把外衣扣著，她左手玩著鈕釦，另一隻手則輕輕撫著因為胸衣和窄裙擠出來的一片白肉，她輕輕觸動著身體的一部份，這樣把身體分割，仔細看清楚它的形狀，實在是一種新鮮的經驗。她有種陌生的感覺，對自己的身體；這塊肉好像不是原本的一部份，而是因為這個黑夜突然長出來的，怎麼以前都沒有發現呢？要習慣它還需要適應一段時間。
「一整個晚上都沒聽妳提過妳的丈夫，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是一個好人。」宋子淇聲音冷冷的，在這個時候講出這個話，不知怎的，總顯著荒唐。
「美如一直鬧著要個孩子，我想總該等事業再有點基礎再說，她說至少先得結婚。」
「這樣才顯出男人的誠意。」宋子淇把話給接下來。
「是嗎，妳們女人都是這樣想嗎？誠意就建立在婚姻上面，那這十年裡面我對她的付出都不算的，是不是？」
「女人是需要安全感的。」
「是呀！當初妳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宋子淇輕輕嘆一口氣，躺到了床上，兩隻手慢慢的把釦子給扣上，唐衍不知那裡來的情緒，突然抓住她的雙手，拚命就把吻落在她的面頰、頸子和胸脯上。她一點也不反抗，就閉著眼睛，任著他的動作，感覺他的重量。房間裡只亮著一盞小壁燈，昏昏暈暈的燈影，把她的輪廓拉得極長，唐衍動作突然停下來，趴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沉默多久，宋子淇拍拍他的背，「你弄痛我了。」
唐衍翻身滾開，兩人又回復到最初的情形，雖然隔著的距離有限，但是心卻極遠，探不到對方的底線。
「唐衍，有句話我想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不要隱瞞。」
他沉默，連頭也不回，他的背影就是一個問號，宋子淇原本想把問題吞回去，就這麼一直保持疑惑。好一會她耐不住，「唐衍，這些年你有想我一點嗎？不論是白天或晚上，在誰的身邊，你有想過我一點嗎？」
他仍用背面對著她，好像不願正視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我想是沒有。」宋子淇自問自答，「我想是沒有，今天不過是個偶爾興起，厭倦了原本的生活，想出來找一點刺激，而我剛好是那個女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你是一點沒有想過我。」
「妳呢？妳想過嗎？除了傷心、感覺不受人重視的時候，妳想過嗎？分手沒有半年，妳嫁了別人，妳希望我怎樣呢？妳總是要求我是個多情種子，妳總希望我沒有妳就不能活著……」
「我什麼時候希望妳這樣？」
「妳的意思就是這樣，最好自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而別人為了妳傷心憔悴，永遠不能愛上別人，過著正常的生活。宋子淇，為什麼總要這樣期待別人，妳也不過就是個女人。」
話突然都攤開了說，宋子淇看著唐衍的面孔，她並不是覺得那麼不能接受，她早知道是一個這樣的結果，只是不知道中間經了這樣的轉折。
「你為什麼不早說，如果開始就說清楚了，不過看對方是個陌生人，就不用繞圈子套這樣的交情，今天晚上，不是要來重溫舊夢的？」
「子淇，妳真是這樣想？」
「我怎麼想有什麼重要，我什麼想法都沒有。」
唐衍也把身體放平，他轉頭看子淇，見她閉著眼睛，一隻手去扯毛毯想蓋在宋子淇那光裸的肚子上，宋子淇用手擋住了他的動作，「不要，這味道難聞，不知道蓋過了多少人，我怕味道沾到身體上，不知道多久才洗得掉。」
「我怕妳感冒。」
宋子淇虛弱的微笑，「我可以穿好衣服。」
「子淇，剛才是被妳逼急了才說那些話的，妳在我心裡面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那又怎麼樣呢？」
「我是想過妳的。」
「就這句話做為我偷情的原因，如果你是我，你覺得理由充份嗎？」
「宋子淇，妳到底想怎麼樣？」唐衍的聲音又揚起來。
「不怎麼樣，你還想要嗎？如果是，何必找那麼多藉口？我不會反抗的，還有，你要得小心點，我今天不是安全期，我不想有什麼麻煩。」
唐衍站起身走到廁所，聽到他用力把馬桶蓋拿起來的聲音，尿液撞擊著馬桶發出極大的聲音。宋子淇不知道怎麼突然聯想到丈夫，聯想到他們共享的那些夜晚，丈夫淋浴出來後，身上還散發著蒸氣騰騰的味道，穿著ＢＶＤ內衣的身體，躺到了她的身旁，一絲絲肥皂味兒鑽進了她的鼻子裡。她說不出自己是不是愛著丈夫，夫妻在一塊的時間一長，愛不愛都不重要了，她清楚自己是要那個家庭的。
唐衍在她身邊躺好，感覺到床輕微的震動了一下。
「睡一下，明天還得上班的。」他的聲音很輕，不仔細幾乎聽不清。
「為什麼不結婚，真是怕責任太重？」
「沒想過這個問題，應該說是沒有認真想過，不知道，也許是已經沒有必要了，我是這樣想的，我也許自私……美如最近也不逼了，大家都厭倦了，戀愛談膩了，又不能分開。」
「人還是需要結婚來轉換一下身分的，老談戀愛怎麼成呢？」
「是嗎？妳和妳丈夫怎樣，相處得好吧！」
宋子淇反身看他，輕輕的微笑，「今天晚上我還真想過，也許能夠再找回什麼，我曾經失去的，其實這麼想未免不切實際了些，失去的，怎麼找得回來？就算情感還在，心情也不對了。」
「子淇，妳一直是好女孩。」
「你信不信，我女兒快三歲大了？」
「是嗎？她一定可愛極了，我能夠想像妳小時的樣子。」
「不像我，比較像我老公，眼睛小小的，不過還是可愛。」
「工作呢？順利嗎？……」
※ ※ ※
好像真的睡了一會，是被房間的冷氣給凍醒的，張開眼睛窗外都透亮了。
宋子淇坐直身子看著躺在身邊的唐衍，他仍睡得正熟，她沒有擾醒他，用手輕輕撫了他的面頰。在小鏡子前映著自己的面容，眼睛下面有濃濃的黑圈，鏡中的自己這樣的陌生，這個地方也這樣的陌生……昨夜發生的事情好像離現在好遠，經過兩、三個小時的睡眠之後，就無法再連接了。
在浴室裡稍微漱了口，又用清水輕輕拍了臉，整理好凌亂的衣服，沒有和唐衍道別就悄悄的走了。走到櫃台，昨夜領著他們上樓的女服務生還坐在那裡，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我先走了，八點鐘叫唐先生，他還要趕著上班。」
女人點點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不等她開口，宋子淇逕自走了。
天空還沒有亮透，暗藍的雲層中透著淡淡的光，她的腳步在寂靜中聽得特別清晰。
她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自心情內部透露出來，只感覺四周的天光，隨著她走的每一步而漸漸的亮起來，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跟著一天開始，不是更好，也沒有更壞，就只是一個開始。
叫了一輛計程車，司機已經開了一整夜，趕著去交班，在街口連闖了兩個紅燈，車速極快。車裡面放得熱門音樂震天價響，卻讓人聽得極萎靡，所有的嘈雜只成為一種背景時，就完全失去原本要提神的意義了。
回到家裡，先到女兒的房間，她睡得極熟，被子踢遠了，熱得一身汗。她用手拭去她的汗，女兒不高興的把她的手給擋開，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母親是不是徹夜未歸。在女兒房間坐一會，再回到自己的臥房，丈夫也沒有驚醒，他仍是穿著那熟悉的內衣躺在那裡。宋子淇走到他的身邊「回來了。」她的聲音極低，但丈夫還像是聽到了，「這樣晚，幾點了？」
「還早，上班時我再叫你。」
他輕輕呼口氣，轉過身又睡了。
她沒有辦法入睡，整個人完全空了下來，昨夜的事和現在她所在的場景無法連結，像一場漸漸失去焦距的夢境，遠遠的被拋在另外一個時空。（完）
離 家／于 真
- 2010-0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