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生號與橋仔海洋時代/賀廣義

  • 2010-01-25
千百年來,海洋為馬祖帶來發展與希望,馬祖一直都曾在海洋時代的序列之中。
海洋帶動了北竿,六十年前的橋仔見證了北竿的興起,而源生號(又稱源生店)讓橋仔時代發出耀眼的光芒。
•歷史留蹤•
馬祖列島位處閩江口外,來自閩江的淡水與東海、南海的鹹水於此匯流,南、北洋面的暖、寒海流也在這裡交會,帶來了大量的有機物質,不同季節中擁有多樣性的洄游魚群,自古以來馬祖海域便是豐富的漁場。
橋仔,是馬祖第二大島北竿的北向村落,前方排列著三連嶼、大坵、小坵、亮島、加義、小白廟、白廟、中島、高登、鳥礁、鐵尖、虎魚礁等一串島嶼岩礁,面臨大陸連江的黃岐灣,前方的高登島和大陸北茭半島僅相距9250公尺,隔水相望。
北竿向來與南竿並稱「上下竿塘」、「南北竿塘」、「關潼」、「官塘」等;有時為了區分兩島,在古文獻輿圖裡,北竿稱為「下竿塘」、「北竿塘」,而後又有「長岐山」、「長岐島」、「長嶼山」等稱法。
早期的北竿是閩東一帶沿海居民往來捕魚、經商的主要集散地,據馬祖近期的考古相關發現,這波海上牧民潮應可推溯至唐宋五代,初次中斷於明初;《八閩通志》僅簡略記載當時「下竿塘山」曾開發白沙、鏡塍等七個澳口聚落,洪武二十年(1387年),為清除海上反抗勢力,朝廷決定採堅壁清野的海防策略,詔令沿海島嶼居民全數遷回內地。
明朝中葉後,馬祖又有新一波移民潮。清初,為對抗台灣明鄭勢力,又先後實施海禁與遷界,島民悉數內撤。橋仔是北竿島上最鄰近大陸的一隅,自古以來在海防上具有戰略險要位置,據當時《平閩紀》明確記載,康熙十七年(1678年)明鄭船艦趁三藩之亂屯駐於黃岐半島定海灣,進而窺視福州,不久清朝隨即派水師總兵黃鎬帶領兵船「俱由橋仔澳、竿塘水而進」馳援征剿,進行驅逐。這也是目前所發現,橋仔的地名首次見諸於史料,也可見彼時防務肅殺、戰情緊急。
時至乾隆初年,因福州、福寧二府士紳之請,福建巡撫周學建以福建沿海貧民生計艱難為由,奏請朝廷准許殷實士民,前往包括上下竿塘、東獅(又名東沙,今東莒)、白畎(又名白犬,今西莒)等在內的沿海島嶼闢墾;但透過官方派員實查後,認為背後有商人獨占竿塘漁利的意圖,並未獲准所奏。不過乾隆《福建省例》卻也記載,當時已有不少人民私下不顧朝廷禁令與制約,實際到往馬祖列島各處捕魚採集、搭寮掛網及開山種田。
信仰是人民的精神依託,橋仔耆老黃炎炎指出往昔的大多數漁家,出海前常趨前膜拜玄天上帝,每當漁獲豐收,也會以此答謝神明,目前橋仔的玄天上帝廟內存留著乾隆六年(1741年)籤詩板,年代與《福建省例》所述相符,由此可以印證近代馬祖開發的歷程。
•開發軌跡•
橋仔位於壁山北向傾斜的山谷內,背倚橋仔山(今稱雷山),三方依山,前方面海,據當地耆老陳三 口述,形勢像是一具畚箕;又因谷地、坳地、山溝發達,早先居民常以木、竹為材,在溝澗上搭小橋通行而得名。灣澳前方鄰近大陸黃岐港,航線上又有大坵、中島、高登、東豉等島嶼,形成天然屏障,便於了內外往返航行。
同時,此間也地處各類魚類迴游路線,每年端午至中秋鯷魚豐產,每日進出的漁帆皆滿載而歸;農曆八月到十二月間,灣澳前方水域黃魚、鰆仔魚、小鯧、鰻魚、馬加魚等各種漁產群集湧進;入冬至端午時分,又是蝦皮產量源源不絕,檣帆林立、收網滿艙的時候。長久以來,橋仔周邊海域每年三期漁貨如此交替循環,生生不息。
據史料記載清嘉慶四年(1799年)起大海盜蔡牽縱橫於浙江、福建等一帶海上,曾船泊竿塘洋面,往來擄掠,漁民只要向其繳交「規錢」即免遭掠劫,嘉慶十年蔡牽為積蓄與閩浙水師周旋的力量,曾在北竿芹角搭寮設廠,製辦火藥、米糧與蓬索。當時島上的橋仔,已是往來討海人眼中的「漁貨天堂」,耆老黃鵬武先前曾聽長輩口述,每日進出船帆雲集,蔡牽一行船隊曾來此向漁商們收取不少規錢,只要肯循例繳交,便與漁民相安無事。
 聚落的內部空間,可算是具體而微,分成「牛山裡」、「大坪頂」、「下南境」、「南邊山」等多個主要區段。「牛山裡」因山勢像牛而得名,位於橋仔山下,原橋仔分校附近,冬暖夏涼,過去居民在此種植小麥、高粱,又因山邊也飼養為數甚多的牛隻,並設置牛棚,因而有「牛欄裡」之稱;「大坪頂」指現今村公所廣場、漁業展示館、玄天上帝廟這一帶,因地勢較平坦,因而有「大坪頂」之稱。「下南境」,位於環島北路碑下方至田元帥廟一帶,「下南境」即指福州以來的「南人」(包含泉州、漳州、莆田仙遊一帶)居住的地方,居民以捕螃蟹、黃魚、鯧魚為主;「南邊山」是指聚落內靠南之地,橋仔西南邊的坡地上。
 因海上作業關係,居民又將鄰近海岸線由西向東來分,有大澳、澳仔、青蕃澳等次級港埠。大澳較寬敞,在今山西靈台公廟前平台形突出岩礁西側;澳仔較小,處平台形突出岩礁之東,位於海巡隊崗哨及白馬大王廟前方,青蕃澳在牛山裡下方偏側澳口,適合南風天時泊船。
早先各地漁家、商旅於此熙來攘往,或短住或長留,因人的流動、事的頻繁,當時信仰需求也跟著多元。除了既有的玄天上帝廟之外,道光二十年(庚子年,1840年),移居南邊山的漁民將原鄉福建長樂金峰清頭溪五靈公信仰帶入,興建「天仙府」廟;由於澳仔(橋仔港)是漁帆每日進出港必經之路,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年)往來的漁民周道振為答謝地頭神庇祐,也在澳仔修建大王廟(後易名為白馬大王)。
•漁鹽之爭•
「鹽藏」,是先前沿海漁民對海水魚類進行保鮮的傳統方法之一,由於馬祖列島漁產甚豐,因此鹽的需求量頗大,較高經濟價值的魚類被收購後,當天運往距離最近的口岸,地區漁民稱為「趕鮮」;下雜魚則用鹽巴醃藏,被稱為「做鹽」,大多數也送往鄰近地區銷售。
 漁汛來臨時,漁戶在馬祖各澳口搭寮掛網,漁汛結束後部份漁戶收網返鄉,等待下一波漁汛到來,如此周而復始。來到馬祖海域作業的漁戶眾多,以長樂縣籍為首,連江縣籍居次,不同縣籍漁民因利益紛爭,衝突時起。長樂縣籍漁戶與連江縣鹽商的商貿爭端,就在這二處展開,故在清同治八年(1869年)農曆九月十四日,官署在北竿塘岐與橋仔分別立下一座「閩浙總督告示」碑(簡稱「鹽碑」,詳見《馬祖列島記》等地方文獻)。
 依碑文所述,「連江幫」鹽商陳建豐援用《福建鹽法志》中的舊案,勒令長樂漁戶在連江洋面 (南、北竿屬於連江縣) 從事漁作時,就地接受其配鹽,導致嚴重影響長樂漁民生計,引發眾怒。長樂甲長陳承福(古代保甲制,十戶為一甲,清《福州府志》又記載「晒鹽灶丁則編力團長、甲長督率」)、漁戶林迎士、黃連三等人先後至官府控訴陳建豐行徑,事態不斷擴大,最後乃由閩浙總督(部堂)赫舍里•英桂出令仲裁,為了杜絕爭端,須採戶籍地方式配鹽,曉諭連江鹽商不得再提舊案,衍生爭執、索擾阻撓,耽誤魚汛、以身試法,特以勒石告示嚴禁。
 橋仔這塊鹽碑原立於民國三十年代所建的橋仔鹽倉(民國四十九年改設為中興酒廠北竿分廠,今橋仔漁業展示館)附近,二處石碑內文相同,也佐證了過往橋仔與塘岐(舊稱「長岐」)漁業興盛的榮景。
•民國盛景•
時至民國初年,橋仔已明確成為北竿島上人口最密集的聚落。雖然橋仔山在民國十七年曾發生大規模山崩,造成居民三十餘人身亡,大體上無礙於橋仔經貿的整體發展。
 長期在海上漁作的耆老黃鵬武指出,海流與漁作關係密切,橋仔港外海流為偏左轉方向行進,每年五月吹南風水流最急,入冬後轉北風,風向與風力影響潮水強度與波浪長度,潮水漲至一半高度為向東流,滿潮則轉為往北流,剛退潮時為西北流向,潮低流向西南,如此週期循環,每天漲潮二次。
 綜合耆老陳三 、王吉月、李伙金、黃鵬武等人口述,當年往來橋仔的漁商們超過千人,舉目所見多是來自大陸北茭半島黃岐的帆船。居民稱捕蝦皮為「討大海」;蝦皮產季以外的各種漁作,如延繩釣、圍繒網、刺網等方法,通稱為「討小海」。當時橋仔有13艘圍鯷魚的漁船,每天的產量高達10噸以上;此外入冬後,常有長樂梅花人30艘捕蝦皮帆船駛入,每船通常也都有30張網,每一網可捕獲幾10石,從澳口看去船形如線狀排列在大坵之前,若再偏西南就彷彿趨向大陸沿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