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奧秘，是有史以來人們最感迷惑而又最感興趣的一個問題。到底什麼是生命？一個生命從什麼時候開始，又在什麼狀態之下才算終止？從開始到終止，中間又有多少變化過程？怎樣從沒有變為有，又從有變為沒有？這都是宇宙的主宰者玩弄的魔術，在科學上和哲學上都很難獲得一個定論。宗教家則又有另一種說法，認為生命是永恆的，在人世間的生命軀殼，即使已經死亡消滅，靈魂是永遠不滅的。不論這個靈魂是因活在世上時行善積德，終成正果升到極樂世界或天堂，與主或佛祖同在；或是作惡多端罪孽深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罪。當然，這些說法都是非常虛幻，佈道者姑妄言之，我們則姑妄聽之。
我們若對周圍的事物加以觀察，將會發現生命確是一個奇妙的因子。沒有生命的物體，就不會有意志的存在，亦沒有隨意志而活動的能力。可是，凡是有生命的物體，卻又未必都會有意志和賦予活動的能力。因此，對於生命的界說，就常使人發生了很多的疑問。一般人的所謂生命，狹義的僅指動物而言，可是在生物學的觀點上，生物是分成動物和植物兩大界的。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是動物可以隨自己的意志自由活動，又能夠發出聲音，多數動物體內有紅色的血液；植物則只能生長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沒有發聲的能力，亦沒有像動物會流出紅色的血液，在表面上看來，就好像不是一種有生命的物體，這是一種很大的誤解。
佛教徒重視因果輪迴之說，有道是「欲知前生事，今生受的是，欲知來生事，今生做得是。」為了修得來生的善果，必須今生多做善事。殺生則是一種重大的惡行，被殺者冤冤相報，人世間於是充滿了殺機，永遠沒有安寧的日子。因此，出家皈依佛教的人，第一件必須奉行的戒律，就是素食，專吃植物類的食物，不吃肉類。同時亦勸告俗人不可殺生，甚至對於野生的飛禽走獸乃至虫蟻之微，亦不可殘殺。至於不是信奉佛教而提倡素食的人，那是為了怕膽固醇過多以致血管硬化的健康關係，不在戒殺一說之中。
其實，植物同樣是有生命的物體，只是生態不一樣。它們被採摘時，沒有流下使人觸目驚心的鮮血，沒有發生凄厲的呼叫，但它們的生命，不亦是一樣受到摧殘嗎？宗教鼓勵世人為善，導人向上，其宗旨與教義值得頌揚，我沒有反對的意思，亦不是要求佛教徒擴大其慈悲的胸懷，保護一切的生物，緊束腰帶，連植物類的食物亦不要吃，那他們做和尚尼姑的，豈不是只好喝西北風？我的意思只是說明一點，植物一樣是有生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各種食物本來就給人食用的，只要珍重節約，惜物、惜福即可。
植物的構造，雖然和動物有異，但其生理現象卻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同樣有循環、呼吸、吸收、排泄和生殖等等器官，執行這些生理的作用，甚至比動物還更高一籌，能吸取空中的二氧化碳，利用光能及本身的葉綠素水分，行光合作用，產生碳水化合物，以維持其本身生長。當植株生長到相當時期達到成熟階段，然後選定一個季節，開出美麗的花朵來。有些植物是自花授粉，有些則是雌雄不同株或不同花，它們就要靠「媒人」來幫忙，靠風力傳佈花粉的叫風媒花，這種花的花粉比較多，花也不美麗。靠昆虫做媒的是虫媒花，大多花朵大而嬌豔誘人，並且會分泌黏蜜散發芬芳的香味，引誘昆虫將其花粉帶到其他花朵的柱頭上。這時花粉就產生了花粉管，伸入胚囊中，其中的生殖核分裂為二個精核，其一與卵核結合為受精核，另一精核與結合核結合發育為胚乳核，這就是所謂授粉作用，將來就發育為種子，子房因為花朵的授孕刺激而發育為果實。這雖可說是造物者的安排，但其生理現象那麼複雜，一切的草木，又能各依從一定的程序去生長、去創造，你能說它們沒有意識的存在嗎？
上面說過，植物不會活動，亦不會發出聲音，因而一般人都忽視植物的生命力。但有些文人卻又把植物人格化，往往以香花和芳草比喻美人，有時亦覺得它們賦有靈性，才會「感時花濺淚」，「花能解語」。可是在接觸實物時，必然又會認為植物是沒有感覺的。歐陽修的秋聲賦上就說：「草木無情，有時飄零。」據近代的科學家研究，植物不但有感覺，而且還相當的複雜。曾在報上看到一篇大作，大意是：「一根胡蘿蔔在面臨削皮時會嚇得發抖，而包心菜遭到開水淋燙時會悲哀的哭泣。一位教授作過一個有趣的實驗，每天在他種的花木旁邊演奏小提琴，然後在顯微鏡下觀察其生長的情形。他發現構成這些植物細胞組織的原生質，正在加速分裂。兩三星期之後，聽音樂的植物便很明顯地長得高一點，亦比同類的植物長得更茂盛。根據這些實驗，植物和動物一樣是有感情的。」本省花卉外銷暢旺時，員林一帶的花農，利用植物對光度感應靈敏，可以調節花期的早晚，以適應市場的需要，花圃中裝了電燈，夜間常常燈火通明。
植物不但有感覺的能力，還有愛護後代的「母愛」。它們為繁衍後代，對於傳佈種籽的方法，實在非常奇妙。一般的種籽，母體都替後代準備了萌芽時期必須的營養。聰明的人類，就把植物母體為下一代儲備的可口營養品，以至植株本身的根莖葉花，凡是可以維持人體生命或滿足食慾的，竟竊取而大快朵頤，或作衣、食、住、行等等生活必需的材料。同時，為滿足求精求善的慾望，為植物改善品種，更培育出不少品質優良而產量高的新品種，使植物界增添了好些新的種類。這也可以說人類與植物界互為利用的結果。
在種籽的構造上，每種植物各有其精心的設計。譬如椰子必須長到相當的高度才能結實，種子成熟時，保存營養的椰殼亦已夠堅硬，裏面儲存的果肉和水份，足夠作為落地之後，尚未長出幼根來吸取土壤中水份及養份前的糧食。母體又恐怕果實從高處掉下來，會碰裂破碎，於是更在硬殼的外面做好一層軟墊，然後連結種籽與母株的果柄，漸漸鬆脆，最後終於裂斷，卜落一聲讓這顆果實掉到地上。等到萌芽生根，新苗已會利用自己的葉綠素，吸收水和二氧化碳及陽光，行光合作用，製造自己的營養物，於是第二代的新植株又長成了。
水生植物中菱角是最常見的，每年秋天菱角成熟了。果實內的澱粉亦正好堅實得超過水的比重，這時菱蒂自然腐爛，菱角脫離母體後即沉到水底，這裏的水溫較池面為溫暖，可以安全地過冬。等到春江水暖，沉在池底的菱實自有感覺，便長出新芽和嫩葉。這時候，它的比重便又回復較水為輕，自然浮出水面繼續生長，每種生物都各有其巧妙的延續後代的方法。自然界就是如此的神奇與奧秘，以人類有限的智慧去發掘、去探討，實在不過瞭解少許而已。
每種生物都是隨它自己的習性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植物與動物一樣有生老病死的複雜過程，你怎能說它沒有生命，沒有意志呢？草木是有情的，這話該不會太趨於幻想吧！
誰言草木無情！／孟欣
- 2010-06-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