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燈節，在我國有悠久的歷史，唐•蘇味道詩：「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遊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海，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專制時代，在上元佳節，把禁區開放，自天子以至庶人，及時行樂，共慶昇平，這種「金吾不禁，萬姓同歡」的佳節，自然會流傳千古了。
燈節起源
陰曆正月十五日為上元令節，白孔六帖謂：「正月十五日為上元」。這個節日以賞燈為主，而賞燈則以夜景為佳，所以又名「元宵」、「元夕」，民間習俗，有逕稱為「燈節」者。
這個節令的起源，史無明文。據僧史略說：「漢明帝時，佛法初入中國，迦葉摩騰、竺法蘭與道士鬥法，勝之；明帝敕於上元點燈，以表佛法大明。後代效之，至三元皆放燈。」這個說法，似不可靠。因為漢明帝時張道陵始創五斗米道於江西龍虎山，那時道教還沒有昌盛，不至於和佛教發生衝突而至於鬥法。而且僧史略這一記述，所用「三元」「上元」等節令名稱，實在是道教的節，而不是佛教的節，據集仙錄：「張道陵龍虎山修三元默朝之道」。臺灣通史：「寇謙襲道陵之說，以孟春、孟秋、孟冬之望為三元，而相傳至今矣。」陔餘叢考：「其以正月、七月、十月之望為三元日，則自元魏始。」僧史略的記載目的本在揚佛而抑道，但卻用道教節日，論據不夠強硬，就不免使它可信的程度大打折扣。
三元之稱，始於北魏，三元中之上元特別注重，則始於漢。史記樂書云：「漢家常以正月上元祭祀太一甘泉，以昏時夜祀，到明而終。」按太一之神，漢時稱為「泰一」，據說是北極神的別名，辭海則釋為『在紫微宮閶闔門中。星經：「太一星在天一南半度，天帝神，主十六神。」』祀典在夜間舉行，自然需要照明，不免多燃點燈燭。周禮秋官司烜氏：「凡邦之大事，共墳燭庭燎。」注：「墳，大也，樹於門外曰墳燭，於門內曰庭燎，皆所以照明也」。上元夜遊觀燈，大約便是由這個祭祀演變而成。初學記便有：「今人正月望日夜遊觀燈，是其遺跡。」的說法。
上元張燈雖說是淵源於漢代祀典，但漢代以後，魏晉六朝時，這種風俗還不普遍，原因是古代上元習俗，與後世不同。玉燭寶典云：「正月十五日，作豆粥以祀門戶。」又荊楚歲時記云：「正月望日，作豆糜以祀門戶，先以柳枝插門，隨枝所指以酒脯飲食及豆粥，插箸而祭，其夕迎紫姑神以卜。」元宵張燈，是唐代以後才成為定制的。
歷代燈期
元宵觀燈，盛於唐代，可是唐朝的燈期並不長，僅僅只有三天。最初是從正月十四到十六日，後來改為十五日到十七日。新唐書載：「明皇開元元年正月十五至十七夜，於京師安福門外作燈輪———高二十丈，衣以錦綺，飾以金銀，燃五萬盞燈；豎立如花樹，百里皆見，宮女千數，於燃下歌舞三日。」到宋代又擴充為五夜燈，從十四到十八綿亙五天。宋書云：「太平興國中，錢吳越王來朝京師，值上元節，獻金錢百萬，乞更買燈兩夜。」因此便有五夜。故新齋三筆裡說：「上元張燈，本朝京師，增為五夜，俗云錢忠懿買兩夜。」彭後有詩云：「今節看燈好，春城買最饒；上元添二夜，前後續三宵。疊疊星毬動，重重火樹搖；太平絲管樂，韶景上林遙。」
金元入主中原後，盛節漸趨平淡，直到明初，才又恢復舊觀，而且將燈期增為十日，從初八日起，到十七日止。清朝又恢復五夜燈，從十三到十七，但事實上並不止這幾天，因為民間習俗，除夕守歲時就已經上燈，一直要到十八日才落燈，燒燈更在二月十五日。有時候逢到閏年而且又是閏正月的話，也會在閏正月的十五日再張燈一次。
民間慶賀燈節，各地習俗不同，大致說起來，華北各地多半從正月十四日開始，到十六日為止，前後三天。十四日這一天，很多地方稱為「試燈」。江南各地，大概都從十三日開始，稱為「上燈」或「開燈」，燈期大多數是三天，到十五日為止，但也有延到十八日甚至二十二日的。廣東陽江提前從初十日早晨開燈，更早的是四川萬縣從初六開始，北平從八日開始，成都從初九日開始。燈期最長的是福建福州、浙江建德、江蘇丹徒、浙江武義、四川萬縣和湖南長沙。福州和建德是從正月十一日到二十二日，計十三天；武義是初十到二十，計十一天；丹徒是十一到二十，計十天；萬縣是從初六到十六，舉行「元宵燈會」十一天；長沙的燈會是從十一到十五只有五天，可是「玩龍」卻從初五到十五，也是十一天。這些都是清末民初的習俗，到抗戰前後，各地方鬧龍燈的日期，都紛紛提前和延長。
不論燈期長短，正月十五日那天，各地大都稱為「正燈」意指這一天是燈節的正日。有的地方稱十六日為「殘燈日」，十七日為「落燈日」，是日燈節終了，一切燈綵，均須撤除，擇佳者保存之。也有延至十七日以後才結束燈節的地方，便稱那一天為「落燈日」。
繁華燈市
上元張燈既成習俗，民間出售花燈的市場，便應運而生，每逢新歲，就有各式花燈出售，爭奇鬥巧，買客雲集，謂之「燈市」。范成大村田樂府序有云：「吳中風俗尤競，上元前一月已賣燈，謂之燈市。價貴者，數人聚博，勝則得之。喧盛不減燈夕。」並有句云：「吳台今古繁華地，偏愛元宵影燈戲；春前臘後天好晴，已向街頭作燈市。」可見「燈市」名稱，宋時已有。明、清兩代，踵事增華，更加熱鬧。帝京景物略：「八日至十八日，集東華門外，曰燈市，貴賤相還，貧富相貿，人物齊矣。」燕都遊覽誌也載：「燈市在東華門五府街東，亙二里許，南北兩廛，凡珠王寶器以逮日用微物，無不悉具，衢中列市，綦置數行，相對俱高樓，樓設氍毹簾幕為燕飲地。一樓每日當值，至有數百緡者。夜即燃燈於上，望若星衢。市自正月初八日起至十八日始罷，鬻燈在市西南，有水燈，細剪百綵，澆水成之。」
宛暑什記亦載正月十一日起為燈市日：「正月十一日至十六日，結燈者，各持所有貨於東安門外，名曰燈市。燈價有至千元者，商賈湊集，技藝畢陳，冠蓋相屬，男婦交錯，市樓貨價騰湧」。慎修堂集元思謙燈市行云：「新歲融和春色妍，華燈爭市上元前，珠宮璀璨臨長陌，瓊島瑤光散市廛。萬戶千門懸未足，拂檻緣廊復相續；競巧呈奇弗稍休，迷心奪目紛成俗。」當時燈市盛況，於此可見一斑。
明、清兩代燈市也很鼎盛，熙朝樂事中載明代燈市盛況，謂臘後春前，壽安坊而下至眾安橋，謂之燈市，出售各色花燈，其像生人物如：西施採蓮、鍾馗捉鬼、劉海戲蟾之屬；花果則有梔子、葡萄、牡丹之屬；禽蟲刖有鹿、鶴、魚、蝦之屬；其奇巧則有琉璃球、雲母屏、水晶簾、萬眼羅之屬……至於清代燈市，阮元羊城燈市說得好：「海鰲魚鳳巧玲瓏，歸德門前列彩屏，市火蠻賓餘物力，豐年羊穗復仙靈。月能澈夜春光滿，人似探花馬未停，是說瀛洲雙客到，書窗更有萬燈青。」
民國以來的燈市盛況，只要看看每年臺北市萬華燈市的熱鬧情形，便可以思遇半矣。
始盛於唐
唐代元宵張燈盛況，影燈記上載：「正月十五夜，明皇於長春殿，張臨光宴，白鷺轉花，黃龍吐水，金帔銀燕。浮光洞、橫星關，皆張燈火，奏月光曲，撒閩江錦荔枝千萬顆，命宮人爭拾，多者賞以紅圈帔，綠暈衫。」太平廣記也有：「明皇移仗上陽宮，構結彩樓三十餘間，金翠珠玉，間廁其內，以燈為龍鳳虎豹騰擲之狀」的記載。
唐明皇時還有輪燈和歌舞女郎，朝野僉載：「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十七夜，於安福門外作燈輪，高二十丈，衣以錦繡，飾以金銀，燃五萬盞燈，望之如花樹。宮女千餘，衣羅綺，曳錦繡，耀珠翠，施香粉。又沙簡長安少女，衣服金釵婢子亦如之，於燈輪下踏歌三日夜，歡樂之極，未始有之。」舊唐書亦載：「明皇每年初望夜，御勤政樓，觀燈作樂。太常樂府懸散樂畢，即遣宮女，於樓前縛架，出眺歌舞以娛之。若繩戲竿木，詭異巧妙，固無其匹。」關於踏歌的盛況，張說有踏歌詞記之，詞云：「花萼樓前雨露新，長安城裡太平人；龍衝火樹千燈豔，雞踏蓮花萬卷春。」他另有詩：「帝宮三五戲春台，行雨流風莫妒來，西域燈輪千亂影，東華銀闕萬重開。」
另外開天遺事載：「楊國忠子弟，上元夜，以千炬紅燭，圍於左右，時人名曰千炬圍。」又韓國夫人置百枝燈樹，高八十尺，豎之高山，上元夜點之，百里皆見，光明奪月色。又明皇節錄：「……自禁中至於殿庭，皆設蠟炬，連續不絕。有匠毛順，巧思結創，繪綵為燈樓二十間，高一百五十尺，懸珠玉金銀，微風一至，鏘然成韻，其燈為龍鳳虎豹之狀。」唐朝開元、天寶年間，正是鼎盛時期，太平日久，民生安定，物力豐裕，所以能有如此精巧盛大的陳設。
宋代增華
宋代元宵燈燭之盛，可以和唐朝媲美，且又踵事增華，北宋的「絞縛山棚」是很有名的。據東京夢華錄載：「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內前絞縛山棚，遊人集御街兩郎下；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嘈雜十餘里。」又說：「諸幕其中，家妓競奏新聲，與山棚露台上下，樂聲鼎沸……華燈寶炬，月色花光，霏霧融融，動燭遠近。……相國寺之兩廊，有詩牌燈云：『天碧銀河欲下來，月華如水照樓台。』……其燈以木牌為之，雕鏤成字，以紗絹罩之於內，密燃其燈，相次排定，亦可愛賞。」不過，那時皇帝並不出遊，僅是坐賞，據同書說：「元宵，宣德樓上垂黃綵簾，中為御座，兩朵樓各掛燈球一枚，方圓丈餘，內燃椽燭」。
除了山棚以外，宋時還有水燈，其精巧為唐代所未見，事見夢梁錄。據云：「汴京大內前縛山棚對宣德樓，悉以綵結山沓，上皆畫群仙故事，左右以五色綵結文殊、普賢跨獅子白象，各手指內五道出水。其水用轆轤絞上燈棚高處，以木櫃盛貯，逐時放下，如瀑布狀。又以草縛成龍，用青幕遮草上，密置燈燭萬盞，望之蜿蜒，如雙龍飛走之狀。」東京夢華錄也有關於「龍燈」的記載：「元宵燈山上綵，各以草把縛成戲龍之狀，用青布遍籠草上，密置燈燭數萬盞，望之蜿蜒，如雙龍飛走。」這大概就是後來龍燈的濫觴，由靜的而變成動的。（待續）
上元燈節拾趣／明 道
- 2011-02-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