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他自然不忍拒絕。雇的還是那條船。他發覺艙裡放了好多野餐。
杜小姐看見他一臉訝異後微笑著說:「大家平常都是遊日月潭,我就是高興讓船在湖上漂個二、三小時,不也很有意思?」
「妳的主意不錯。」朱赤子不禁讚賞她一句。接著,他微笑地說:「但妳買了這許多東西幹什麼?」
「我預備在湖上遊久一點。」她的嘴角浮著很甜的笑容。
「喲!心儀,名勝的日月潭也只有這麼大,我們又能遊多久?」
她不再回答。露出迷人的黑眸靜靜地望著他。
阿美族的船娘,也越來越喜歡杜心儀這位客人。她仍然有一下沒一下地盪槳,並輕鬆地悠閒吃著檳榔,吸「新樂園」香菸。不像其他的遊客連趕三關的遊艇,肯定完全失去了遊日月潭的雅興。
她真心希望杜心儀永遠不要離開這裡。他們三人在光華島吃野餐,更喜歡島上幾棵永遠翠綠的黑松植物,坐在樹下彷彿自己永遠年輕。
日月潭的形狀恰如彎月。餐後她要船娘把船盪到兩山之間的尖角裡去,在山邊的陰影下停著。
水不流,船不動,碧水青天。
望著白雲與樹海成濤的日月潭景色與公認最幽美青山綠山、層層山脈,,兩人感到這裡才是國、內外最好的旅遊地方,更是令人著迷與尋味無窮而且也能留下抹不掉的美好回憶的風景區。
他們半坐半臥,聽樹林的鳥叫,愉悅地看著天空偶爾飄過一片浮雲,進而充份享受世外桃源的悠閒與寧靜。
兩人很少談話,一直靜坐到黃昏時分。
杜心儀望著他一回後,唸了一首李清照的「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畫,瑞腦噴金獸;佳節又重陽,寶枕紗廚,昨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秀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後西風,人比黃花瘦。
「心儀,在國文系時,我就清楚看出妳是才女,肯定也是李易安的知己。」她一唸完,朱赤子接著說。
「易安居士與趙明誠互相唱和。」她很黯然地說:「如果易安居士是我,她的詞一定會令古今所有人迴腸盪氣。」
他望著她清新但美麗的迷人面貌。好久。他真的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船划到湖中,杜心儀忽然對朱赤子說:「老師,明天我也搬到您那邊去住;這樣,也多有機會與黃老先生談天說地,也能與林美月小姐多聊聊。」
「心儀,那邊真的沒有妳住的旅館舒服。」朱赤子說。
她坦然搖頭又出現迷人的笑容:「我又不是住一輩子,既使睡硬木板或榻榻米也沒有關係。」
「喲,心儀,妳是在講故事嗎?黃老先生那裡有榻榻米可睡?」朱赤子故作輕鬆地說:「妳明天什麼時候搬過去?」
她翻翻眼睛,考慮了一會後說:「就明天下午。」
四、
回到招待所時,朱赤子一再思考很久很久,也作了最後的決定。
他很快地把黃老先生請到房間來,很有禮貌他向點著頭後說:「老先生,很抱賺,我決定明天早晨下山。」
黃老先生有點驚異於他這突然的決心。
兩人已相處了一段長時間了,黃老先生有點捨不得,再望了朱赤子很久後才說:「唉!怎麼會突然下山呢?」
朱赤子苦笑著回答:「因為明天下午杜小姐要搬過來。」
「哈!那不是很好嗎?」黃老先生高興地拍著雙手說:「你也知道,我們招待所的房間多著哩,而且我們四人也有個伴哪!」
「老先生,我就是因為杜小姐決定要來陪我,我才決定提早下山。」朱赤子再苦笑地說。
黃老先生又再打量了他一會,忽然神秘地一笑問:「杜先生,以我老人的經驗已看出,你們的關係一定不大尋常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朱赤子輕輕地搖著頭說:「只是我們曾經相愛。」
「那不很好,你何必下山?」
朱赤子悠悠地說:「瓜田李下,我不能不避鎌。老先生,何況我不是聖人,萬一在一起犯了什麼錯,恐怕您是第一個不會原諒我的人。」
「下山的事你沒有告訴她?」黃老先生關心地問。
「真的,我心裡也很不好過。」朱赤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她一定會怨我。當時我們正在日月潭的湖心,我不能告訴她,真的,我怕發生意外。」
老先生同意地點頭,忽然望著他問:「唉!朱先生,當初你們為什麼不結婚?」
朱赤子望著老先生一笑:「您是長輩,這種事也不外是那幾個原因,我們的也平常得很,不必細說。」
「朱先生,我清楚看出杜小姐對你還沒有死心。」黃老先生很肯定地說。
「老先生,大家都是體面人,當初都沒有辦法,現在又能回天不成?」
老先生緊緊皺著他的眉頭後笑地:「真的,你走了,明天下午她過來了我又怎麼辦?」
「我會留封信給她,您就說我接了學校的急電一定要趕回台北。」
「她要是在這裡住我怎麼辦?不在這裡住我又怎麼辦?」黃老先生搔著頭望著朱赤子問。
「我想她一定會在這裡住幾天,請您特別麻煩林小姐陪她並多關照;如果她不在這裡住,就煩請她送杜小姐到埔里鎮,好言勸她回南部陪小孩子,千萬不要讓她單獨再遊湖了。」
老先生拍著朱赤子的肩微笑地說:「你到底是讀書人,我也贊成你的決定。」
「老先生,真的謝謝您!謝謝您!」朱赤子站起來向他雙手一揖,真誠地說。
黃老先生雙手抱拳,回他一禮。
朱赤子回房,他關起門來,很地寫妥了這樣一封去頭去尾的信:
開學在即,學校來電催促,本擬今日下山,為特地伴妳遊湖,特再拖延一日。明日早行,恐驚好夢,恕未告辭特留字請罪。
遣漱玉辭,白香詞譜各一卷,可消永畫。
謹錄李後主「相見歡」一首,願共研讀: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五、
第二天,在破曉時分,朱赤子很快起來,把房間收拾乾乾淨淨,外出摘了一大束帶露的鮮花,插在花瓶裡。
他緩緩將信輕輕壓在花瓶底下,含著傷心的,惋惜的淚悄悄地離開日月潭。
一○○、九、十四破曉時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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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