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情思,在東引/依芙

  • 2018-09-21
 (續昨)
 酒酣耳熱﹐管他誰是敵軍誰是盟友﹐人生如夢也好﹐如酒也行﹐大夥耽溺在伍佰的歌曲裡﹐搭著肩捶著胸落拍地唱﹕「一杯酒二角銀﹐三不五時嘛來湊陣﹐若要講搏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是緣份是註定﹐好漢剖腹來參見﹐人生的風景﹐親像大海的風湧﹐無驚風無驚湧﹕﹕﹕」是這麼樣的有情有義迴盪不絕﹐在星與月爍爍有光的夜。
 「但願常醉不願醒﹐與爾同消萬古愁。」那一晚﹐釀泉為酒﹐高粱酒洌的泉香﹐伴隨麥啤的靈魂﹐淡淡飄散爭秋奪暑的島嶼上。
 僅僅是一天一夜的尋訪﹐舟車已頗覺勞累﹐身乏如棉的我﹐像是趕了一次長途的旅人。
 終究要拿起背包回到我的小島﹐次日﹐晨曦微涼很早的船﹐我從民宿後門小路往斜坡上方踅去﹐坐在鄉公所大門台階上﹐揉著惺忪的睡眼張大嘴巴打著哈欠﹐等車來。
 平哥細心的買好了早餐﹐邊開車邊叮嚀﹐交代我在船上可以慢慢吃﹐有機會再來東引玩﹐並告訴我﹐在我來東引的前一天﹐我哥打電話給他﹐再三囑咐﹕「我妹妹明天去東引﹐你一定要、千萬要好好接待﹐她是我唯一的親妹妹﹐親妹妹﹐親妹妹。」
 我忽地明白了﹐一抹笑意在心中暖然﹐久久沒有說話。
 心裡想起的﹐卻是小時候我哥常常這麼對我說﹕「妹有誰欺負妳不要怕跟哥講﹐我肯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甚至長大後有異性緣了﹐不管是要追我的或沒要追我的男性朋友﹐他一律放話﹕「在馬祖你們誰都可以追﹐就是不准追我妹。」在我還不太明白愛情是什麼道理的年紀﹐我哥用他自己的方式﹐霸氣十足的呵護著我免於受到愛情的傷害﹐雖然有那麼一瞬間不免覺得我哥的作風也太絕了點﹐但這一種同氣連枝的兄妹情﹐我想有哥哥的妹妹肯定都懂這份獨有的幸福﹐有兄如此﹐我沒有其它更多的感覺。
 一抹金黃的朝陽透進了車窗﹐偷偷地我用手抹掉眼角的一滴淚。
 停泊一夜﹐船緩緩離港﹐我站在甲板上﹐和我道別的平哥還有他的友人在港邊﹐我們大力搖手說再見﹐我一直一直小聲的說「謝謝﹗」待迴船池調頭﹐確定回家的方向﹐「東引」揮別匆匆了。
 是依依吧﹗何處飛來幾隻燕鷗盤旋船塢的上方﹐頡之頏之拍著翅膀微聲鳴囀﹐一圈復一圈。
 水面平靜﹐海天一色﹐橫亙萬里一片碧澄澄﹐窄窄的閩東海域﹐「臺馬之星」在藍色公路又與我們迎艏邂逅相遇﹐船上載著不少返台的鄉親和旅客﹐行雲流水般悠然駛過。
 我一個人移步船頭視野遼闊﹐置身雲欲填海﹐海欲騰空的海天之中﹐我凝神注視前方的大海﹐心頭一顫﹐赫然竄出曹操的那匹馬﹐烈士暮年﹐未歇於壯心﹐儘管「臺馬輪」因船齡老舊多次故障延誤航行﹐經過大修延壽退居二線﹐如今擔任南竿往返東引定期航班﹐以及台馬航線必要時機制補位。曾經多少年的橫潮逆浪﹐遙亙台灣與馬祖一百海里的鄉愁﹐多少年又是多少年來島民和官兵依賴著它﹐「而航行是一條船的使命」它仍默默馱著﹐直到和許多船隻一樣的命運﹐等待被拆解成廢鋼鐵的那一日。
 我在甲板上倚靠欄杆悄然凝立﹐嗅著浪脈的氣息﹐有一種情懷似曾相識﹐此岸與彼岸﹐無數的離別與到達﹐無盡的牽掛與感慨。聞著海水鹹香的味道﹐海風一陣一陣吹來﹐風吹起﹐澎澎湃湃白色浪沫時隱時顯﹐風吹過﹐赭蒼色古老岩石的風依然有舊舊的溫柔﹐風過了﹐一幕又一幕流動的人生光景輕輕溜走﹐風已經停了﹐我離船上岸。
 小王子說﹕「使沙漠顯得美麗的是﹐它在什麼地方藏了一口井﹐井裡面有清澈甘甜的水。」
 那麼東引到底有什麼﹖我想每一個人都有不一樣的體會﹐我以為使東引顯得可貴的是﹐它藏有一座相約的燈塔、有一片奔放我的山丘、有一隅任我高飛的疆土、有一條專屬我的夢幻之魚、有一夥世界第一等的兄弟、更有一個可以和我哥割頭換頸的朋友。
 幾些人情趣事﹐幾些島嶼光影﹐那些都是那兒獨特僅有的風景﹐在我的心中立體地存留至今。當然﹐怎麼也不能遺忘了那一艘伏櫪老驥的船。
 我永遠會記得﹐在屬於我的東引尋夢行旅﹐除了有我與他的相逢﹐有我與自己的對話﹐還有平哥一路真誠款待。宴席雖散﹐相遇的美好卻在記憶裡永恆﹐至今猶栩栩腦際。
 時光流逝﹐人雖遠去﹐這一抹情思﹐留在了東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