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田園野趣/蘇菲

  • 2019-02-22
 我有一個熱愛農事的爸爸,年逾古稀,農夫非他正業,但務農的經驗卻超過一甲子,可說是自他懂事以來,便和耕種結下不解之緣,我們也得以托他的福,自小就能享有愉快的田園山野樂趣。
 小時候,社區家戶尚無現今規模,周邊閒置空地可是比房屋還多,居民腦筋動得快,各自善加利用,圈地開墾種些作物,或放養雞鴨鵝羊的,除可藉機勞動身體、撙節平日生活用度外,逢年過節還可殺雞宰羊為家人加菜,可謂益處多多。
 爸爸是個慢郎中,手腳雖不若鄰居快捷,還好也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覓得一小塊方正空地。更幸運的是,此地有公立高中東面廁所的「天然肥水」沿著水溝順流而下,居民在溝裡堆起沙包攔截肥水以灌溉作物,爸爸的農地占盡上游的地利之便,肥水得來全不費工夫。經過幾個月的苦心整理經營後,青蔥、九層塔、菜豆、角瓜、胡蘿蔔生氣蓬勃,綠意滿園,彩蝶翩翩。每當爸爸在菜園耕種時,我們便在旁邊那開滿紫色牽牛花的小山丘上追逐奔跑抓天牛,那是我們最天然的大自然教室。
 後來,學校開始興建宿舍工程,爸爸被迫捨棄種植多年的農地,我們的快樂天堂也消失殆盡,原以為此後再也不能享受田園樂趣,不過事情卻有了意外的轉機。在兩岸局勢緊張的年代,沿海地區雖屬海防禁建區域,但仍被允許種植作物,因此表哥相中這塊廣大無邊的田地,還做了許多灌溉設施,最後卻不知何故而放棄,舅舅不忍一切心血付之東流,於是苦無耕地的爸爸便欣然接手。面對較過去大上少說有十倍的土地,讓爸爸更投入於農事,還蓋了幾間農舍,除了放置農具,也養了一群羊。他每天早出晚歸,過著「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假如不是我每天早上親眼見他換裝上班去,下班又立刻換裝下田去,還真以為他已轉行當農夫了呢!
 這片農地佔地廣闊,加上完善的水利設施,使得一年到頭都生機盎然。爸爸依季節播種,各季蔬菜應有盡有,後來連果樹都種了,家裡一年四季難得上市場買菜,需要什麼,田裡現摘就有。每逢過年前夕,我們這群孩子還得充當快遞員,協助爸媽把新鮮現採的應景農產,由產地直送親朋好友家,通常腳踏車頭放幾顆白菜、高麗菜,車尾綁個幾把青蔥、蘿蔔,能塞多少就塞多少,來來回回幾趟下來,付出勞力雖累卻個個甘願做個新鮮運輸兵。
 有時春夏時節天氣好,爸媽興之所至,會邀集各家親戚上山野炊控窯,數十人帶著鍋碗瓢盆野地開伙的陣仗,聲勢可真浩大。在山上野炊很方便,就看田裡有什麼就煮什麼,管它青菜還是蘿蔔,往往一鍋大鍋麵、大鍋湯,就讓人吃得津津有味。飯後,田裡隨手拔起幾根甘蔗,就地啃食起來,吸取甘甜汁液後再吐出渣滓,真是一件樂事。我們這群愛吃又怕啃壞鋼牙的孩子總愛做些比賽,看誰的渣滓吐得最遠?誰的甘蔗啃得最快?誰啃下的甘蔗皮最長?這些大人眼中的幼稚競賽,卻是我們生活樂趣的泉源。
 田間活動的重頭戲非控窯莫屬。小孩子總是在爸爸的帶領下另闢戰場,大家分工合作,有的撿土塊,有的拾枯枝,有的挖地瓜、包雞蛋。為應付眾多人口需開兩窯,往往爸爸搭一窯,我們搭一窯,爸爸的土窯快速搭起,我們的窯雖有爸爸的口頭技術指導卻顯得搖搖欲墜,隨時會垮掉,最後還得靠他搶救才行,果然薑是老的辣啊!
 劈哩趴啦響不停的柴火,把小孩子雀躍的情緒燒得更加旺盛,我們總是迫不急待的添柴,就算被濃煙嗆得無法呼吸,燻得眼睛睜不開,手腳沾滿了灰塵,卻依然甘之如飴。眼見土塊燒得炙熱火紅,我們小心翼翼地打碎土塊、放入食材,再把土堆夯實覆土,靜待數十分鐘的悶燒後,就能嚐到香噴噴的烤地瓜囉!
 等待開窯的空檔,家族裡鬼靈精怪的小孩點子多,我們是永遠也不寂寞的,抓金龜子、灌土猴、騎馬打仗、用牧草編蚱蜢是基本遊戲。有一回,不知是誰想到用紅土和水作成泥巴球來丟擲,瞬間大家群起模仿,隔著楚河漢界互相叫囂,一時間只見泥球在空中飛來飛去,小人兒在地面躲來閃去,幾回合下來,戰況相當慘烈,交戰雙方戰士個個成了泥人兒,無一倖免,卻樂此不疲。
 光陰彈指,物換星移,昔日充滿田園樂趣的農地已蓋滿屋舍,如今城區空地難尋,爸爸的農場已由幾個保麗龍箱、幾個盆栽取代,我們也已長大成人,雖再也無多餘的體力去撒野,但童年的笑聲仍在腦中迴盪,當年那些瘋狂的舉動全成了此生最美最真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