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記憶的老縫紉機/托里

  • 2020-12-01
 根據挖出的文物顯示,遠在舊石器時代晚期,人類就已經懂得使用針和線來縫製衣服了。然則,人類一直用手工縫製衣服的歷史經歷了許多個世紀之後,直到18世紀末葉縫紉機才隆重出現了。1843年,美國人伊萊亞斯.豪設計製造了一台實用而產生效率高的手搖式索實線機縫紉機,它的縫紉速度是每分鐘300針,特點是採用彎形帶孔的機針,底線藏在梭子裡。到了1851年,美國機械工人勝家兄弟經過了兩年的努力,才製造了一台金屬制的腳踏式縫紉機,並配置了木製的機架,縫紉速度比之前的手搖式索實線機縫紉機快上一倍,達到每分鐘600針,使縫紉機的生產效率大大提高。從此之後,勝家牌縫紉機才慢慢的逐漸佔領了市場。不過,最早發明的手搖式索實線機縫紉機卻一直沒有在市場上投入生產,是因為當時如果縫紉機市場化,使縫紉業太過機械化,就會使當時大量女裁縫失業。
 不過,這世界上最難淘汰的,就是收藏,有人收藏老物件文物,有人收藏記憶,所以像老縫紉機就會被時光收藏下來,讓曾經記憶它的人,再一次回味。
 老物件,就有這樣的好處,就有這樣的魅力,好像它就是時光機器似的,讓某些人很輕易地就回到過去那一段時光,再次年輕一樣。
 幾天前,我信步漫步在清早的晨光中,在一條老街的一家老屋裡的木梯二樓,我赫然見到一台老式腳踏式縫紉機,靠在老式玻璃窗紅磚牆內,已成老歲月展示的一部份了。
 它,讓我感覺好像它原本就擺在那裏,原本在等人似的,等人坐在它跟前,深吸一口清新的晨光空氣,然後用左手輕輕轉動它一側的圓形輪軸,腳底板前後上下踩動著,這老式腳踏式縫紉機就會很柔順暢快地轉動起來,針在指尖的移動中上下按著腳部使力的速度,而忽快忽慢地穿梭,而線也跟著飛快跳動,在每兩片設想或畫了線的布料身上,縫紉出喜歡的樣子。
 它,會發出唧哩嘎拉的輕輕聲響,讓早晨的空氣中充滿一種美滿、幸福的聲音。
 或許,連樓下屋外的人,經過時,應該都能依稀這樣輕快、熟悉的輕響吧!
 我站在那一台老式腳踏式縫紉機後面,陽光由它僅靠的窗外,薄薄的,通透地,斜斜地灑進二樓,落在它身上,落在木質地板上,落在我腳前,好像陽光長了蝴蝶般輕薄的翅膀一樣,就在我面前飛舞,把屋內晨光的光線搧得微微波動起來。
 但窗外,安安靜靜的,陽光似乎也顯得慵懶,街道窄窄的,好像一用力呼吸,對街就能聽到一樣,幾隻麻雀好不熱鬧的聚在一株不知多少歲月,已密密麻麻爬到轉角那一家老屋的三樓了,還不免吱吱喳喳的閒聊個不停,我想,在這老街最輝煌的時代,許多住在老街裡的人就是這樣在下午時分,也如此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聊個東家長西家短的吧!我站在那老式腳踏式縫紉機的窗邊,想像那個老式腳踏式縫紉機唧哩嘎拉響的時代,那時,當這老式腳踏式縫紉機唧哩嘎拉響的時候,應該也是全家最熱鬧,圍在一起吱吱喳喳一邊縫紉一物,一邊聊天全家最歡樂的時候吧,那時唧哩嘎拉響的時候,在樓下的老街上也能清晰聽見這老屋內老式腳踏式縫紉機的天倫之樂聲音吧。
 但這讓我想起老家,曾經陪伴我童年和老媽與祖母的時光,那一模一樣的老縫紉機,好像又在老媽她那彎腰低首專注的背影,與唧哩嘎拉聲響中浮現。那時候,老縫紉機就擺在後院的老屋裡,貼著我的小書桌一起靠著牆邊,有時老媽會走進來用它縫紉衣物,我就在小書桌邊做功課,她會一邊轉動老縫紉機的輪軸,一邊問我的學校功課成績如何。
 老式腳踏式縫紉機繼續轉動著,唧哩嘎拉響著,時光在那手動的轉軸中,逐漸消逝
 我老媽一生中並沒讀過多少書,學歷不高,但我能感覺她對我功課成績的關心,因為當我的考卷上出現紅字時,她只能暗自流淚,而我卻一直害怕她坐到我隔壁的老縫紉機旁問我的功課,更害怕她壓低著臉用線去穿那老縫紉機上的針眼,那種專注,卻總覺得線頭穿不過針眼的費力,那越壓越低的臉,那越壓越彎的後背,我卻一點也無能為力。
 老式腳踏式縫紉機繼續轉動著,唧哩嘎拉響著,時光在那腳踩的轉板中,逐漸消逝。
 有時,我也會坐在老縫紉機旁,空踩,去傾聽那熟悉的唧哩嘎拉聲。那也是祖母最愛的聲音了,因為祖母在世前,就喜歡用那老縫紉機縫這縫那,連家裡用的和我別在胸前去小學學校上課的抹布和手帕,都是祖母縫的。只要她踩響老縫紉機,我就會藉機湊近,因此能吃到鳳梨心或芭樂心,水果的果肉是老爸留給祖母吃的,我們小孩只能吃到酸酸甜甜的鳳梨心,或滿是小籽卻甜蜜蜜的芭樂心了。那童年的歲月是甜蜜的。
 老式腳踏式縫紉機繼續轉動著,唧哩嘎拉響著,時光在那針與線的轉速中,逐漸消逝。
 在老家後屋的一個角落位置上,那是老縫紉機的固定位置,固定的聲響,固定的老媽或祖母的背影,在一些晨昏的時間裡,我都可以在那裡找到溫馨,找到一種親愛。而我老媽比祖母還更愛那縫紉機,家裡許多廢棄該丟掉的老舊衣服,都是透過他的剪裁,在那縫紉機上再度呈現再利用的樣子,包括她幫客人燙髮洗髮時披在身上的披布,和她自己身上的圍裙等等,都是她親手製作縫紉的,以及祖母經常換洗的手巾,或夏季的短衫,也都來自老媽的手,和家裡老縫紉機的貢獻。
 後來,那老縫紉機的位置被換成了一台黑膠唱片的留聲機,老縫紉機被淘汰了,不知原因,在我年少還未及聞問之前,消失了。許多童年的物件,都是這樣被消失的,大人覺得沒必要,或沒需要時,它們就會被時代和時光淘汰,因為它們舊了,老了,不再如新的款式設計那樣受到歡迎了。所有的物件,從此慢慢變成老物件,不知去向,唧哩嘎拉的輕響也從老家後屋的一角消失了。不久,我也因轉學去外地念書而離開了老家,從此,更沒有任何老縫紉機的音訊了。
 所以,時光是微妙的,記憶也是神奇的,我在那老街的老屋二樓再見到幾乎一模一樣的老式腳踏式縫紉機時,所有的時光和記憶也都一下子唧哩嘎拉的回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