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
9清．乾隆．徐景熹主修《福州府志》福建，福州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整理，海風出版社出版，2001，頁86。此時，明季文獻中的下竿塘山已是北竿塘，上竿塘山已是南竿塘山，接近今人的概念。但亦有人問︰明朝時，為什麼在北的北竿是下竿塘，在南的南竿是上竿塘？這在人類識覺理論中，認為環境訊息經由感官接收後，再經大腦的處理、組織，再與其既有的知識價值體系融合，建立空間認知，產生心像(mental image)，此一心像的產生很重要的節點在於始初地點(initial position)或稱為主要節點(primary nods)或基準點(anchor point)， 節點與節點之間由路徑串連，人類在節點與節點之間持續探索相關的地標、路徑等以建構對該地區的認知，但人類對於環境的認知是局部的，帶有主觀心理方向，這些表現在傳統中的中國地圖更是如此，與現代人的空間認知有差異的。
10同上註，頁128。
11同上註，頁424。
12同上註，頁429。
馬祖列島居民定居是為不爭的事實，而纂志者的資料來源，是第一手的親臨現場，亦或是轉載自他人、傳述而來的第二、三手資料，不得而知。
清嘉慶年間大海盜蔡牽，流竄於中國沿海，朝廷亟欲將之緝捕歸案，官兵與盜匪之間的追逐和彼消此長，在「竿塘洋」各擅勝場，如今翻開「清宮諭旨檔」，這廂是波起浪湧、刀光劍影的海上戰場，那廂是墨灑硯台、舉輕若重的衙門案牘，一同把馬祖海峽、官兵盜匪都一撇一捺地用毛筆寫入歷史之中，只是許多人不知竿塘洋面指的就是馬祖列島這一塊浩瀚海面。如今，站在馬祖澳或四維村(西尾)的山丘上，海面上南來北往的大小船隻絡繹不絕，有如海上高速公路，可見這條海道，自古至今都是中國沿海最繁忙的路線。
三、百年一見．東海明珠
從1843年，英國海軍測繪中國東南沿海，其後更在閩江口川石島上建有一座
電報站，南竿島因地近川石島，法軍選擇了這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島嶼作為艦隊停泊處。因而也留下了法軍在馬祖島測繪的相關文字和圖片(圖五之一至五之三)13。1884年8月5日法軍進攻雞籠，遭埋伏的清軍福甯鎮總兵曹志忠擊潰，李士卑斯率領艦隊退至馬祖島，一方面蓄勢再攻，一方面安葬了陣亡法軍。清末的煙硝戰火，開啟了「散落於東海的一串珍珠」「閩江口外的一串珍珠」的新頁，是歷史令人錯愕的一個豆點。
13三圖俱轉載自蘭伯特．凡．德．歐斯弗特(Lambert van der Aslsvoort)著，林金源譯，陳國棟教授審訂之《風中之葉—福爾摩沙見聞錄》臺北市，經典雜誌出版，2002。頁211~212。
14轉載自蘭伯特．凡．德．歐斯弗特(Lambert van der Aslsvoort)著，林金源譯，陳國棟教授審訂之《風中之葉—福爾摩沙見聞錄》臺北市，經典雜誌出版，頁212。
《東京與中國海》(Tonkin et le mers de la China)一書作者兼插圖畫家德利索(Rollet de LiIsle)描寫當時馬祖的景致︰「多山的馬祖島全無利益可圖。馬祖天氣酷熱逼人，僅有的一些樹種植在幾間不起眼的小廟旁。島上雖有一、兩口水井，卻也汲不出多少水，星期天獲淮上岸的陸戰隊員利用井水洗滌衣物。島上稍堪居住之處漁村遍布，漁村裡人口眾多。比起大陸上的中國人，馬祖居民友善、好交際，擁有更黝黑的膚色。居民戴頭巾，許多婦女纏足。捕漁是島上唯一的生計。」14至此，馬祖人的形象鮮活起來了，比起中國文獻的精簡扼要，西方人「博物學家的漫遊」式的記述也用不了多少字，但以今日的眼光來看，卻生動了許多。因為馬祖太小了，所得也只有這麼幾句。但插圖是更珍貴的，圖五之一中，天氣炎熱表現在一個打赤膞和一個僅著肚兜戴斗笠的中國人身上，據我幼時的記憶，馬祖男人是穿肚兜的，天熱時，有個口袋子的肚兜顯然比打赤膞方便，有地方可放零錢、菸草之類的。草木不生的山頭、雲朵高掛的天空，也是我幼時的印象。圖五之二建在海邊的小廟，依稀可以想像出現今天后宮的早年樣貌。圖五之三的漁船，
簡直就是從我腦海中投射出來的︰停泊在福澳村沙灘修底的漁船、帆布已收起但桅杆兀立、船邊石臼和鐵鍋不停的搗和、空氣中散逸出桐油、石灰和海水混和的氣味…。「古人左圖右史，不獨考鏡易明，且便於記覽也。」15誠不欺我。
15語出清．阮葵生《茶餘客話》卷十。
16《法軍侵台檔》，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印，頁171。
17同上註，頁245。
18同上註，頁287。
據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編印《法軍侵台檔》︰1884年8月26日(西曆10月14日)同文館學生徐廣坤、斌衡譯新報︰「又聞在馬渚島法水師中有受傷華人二十八名，現經法國醫生調治云。西信又云『昨有人報稱有法兵船十一艘內載兵七千名在馬渚島停泊，即以此島為屯紮之所，以便購辦食物兼可控制福州、基隆。大約俟將來在北京議和之後，非佔據此島，即在該處設關收閩江洋稅，實於我輩大為不便云。』16，譯文中，「馬祖」二字因音譯被寫成「馬渚」。
又光緒10年9月30日(西曆11月17日)︰北洋大臣李鴻章咨送遵旨派船援閩擬令新募德國水師總兵式百齡統帶前往襄助摺稿︰「惟接福州電報︰閩江口馬祖澳近日法人又添數船，難保不聞信截阻，已屬式百齡與林泰曾等隨時確探情形，察酌進行…。」17。南洋大臣曾國荃咨呈遵旨將南洋兵輪船五號交吳安康統帶赴閩歸楊岳斌調度摺稿，照錄奏稿︰「又吳安康稟稱︰『式百齡查明水線，凡船赴閩，必由馬祖澳；由閩赴台，亦必由馬祖澳經過。該處泊有法酋鐵艦及木殼兵輪、魚雷各船，或三五隻，或六七隻，往來無常，多少不定。』又稱『馬祖澳距長門四十餘里，潮落之時，水深僅一丈四、五尺不等。我軍五船船大者吃水二丈二尺，小者吃水一丈八、九尺，必須守候潮漲方能進口，其勢不能夜行。除此一線之泓，別無他路可入，是馬祖澳乃入閩一大關鍵也。內中最多石礁，兵船出入皆須循照浮桶，逶迤而行；法船先已據此要害之地，全仗聖朝威福，各船必須極力拚命轟打，方能進口』…」18。
光緒十一年七月初二(西曆8月11日)，法國公使特納照會請將澎湖馬祖二處所葬法兵墳墓例予照料︰「照覆法國公使巴特納准將澎湖馬祖二處所葬法兵墳墓妥為保護，本大臣頃接水師提督李文稱︰『澎湖、馬祖島二處均葬有本國兵弁、水手人等之墳墓』等語前來，本大臣相應照會貴郡王，並請由貴國在該二處一律照辦，而我國家深望貴國切飭該省大吏轉仙所屬將此項墳墓妥為保護，且我國家 亦願所有中國前斃北圻之兵弁墳墓一律照料，以示同仁。」19。光緒十一年七月初七(西曆8月16日)咨行閩浙總督楊昌濬請轉飭保護澎湖、馬祖二處法弁墳墓︰「…除由本衙門照復法國巴公使查照外，相應咨行貴督轉飭該地方官，務將澎湖、馬祖島二處法國弁兵墳墓妥為保護，毋任居民殘毀為要。同日行福建巡撫文同。」20。幼時曾聽父祖輩談及「番仔墓」，其地在今南竿機場附近，看來那也不僅僅是鄉野村老的傳說故事，而馬祖人口中的「番仔」其實指的是那些深目高鼻的西洋人，並非後來人們泛稱的台灣原住民。
19同上註，頁505。
20同上註，頁506。
21如1979年的連江縣誌，其後東引鄉志、莒光鄉志、北竿鄉志等，以及文史工作者劉家國、賀廣義等的網站、部落格文章，以及近年文化局出版的系列文化叢書。
四、家傳文獻．滄桑歲月
從東莒「蔡園裡遺址」的碳十四年代測定、遺物的推測，以及保存至今的碑碣、器物可以得知，宋元年代，馬祖列島是有人定居的；明清時節，馬祖的人口還不少，然而，除了「他者的書寫」存於史冊，「島內書寫」還僅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21，二、三十年不足以道盡馬祖的滄桑，但可「留予後人說滄桑」。清光緒以後一百多年，一張張泛黃破損的地契，默默的訴說著百年歲月，今古差異。許多馬祖人的家中藏著這樣的地契、文據，保存著、收藏著，也用來在所謂的「民主法制」的現今，為爭取回自家祖傳的土地而被重覆的影印、攝影而更加脆弱，但是，所謂的「民主法制」反而是剝奪人民土地的「專制王法」時，這些古字契，最佳的命運可能是被典藏在博物館吧。我家祖傳的這一張地契（圖六），徒讓我年近百歲的父親唏噓不已。（未完待續）
馬祖列島與海洋環境文化研討會／另類文獻 —馬祖古地契（文：游桂香／廈門大學歷史系考古博物館專業博士研究生）
- 2012-0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