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福建女兒轉外家之7 文/劉宏文

  • 2017-03-26
 編按:在春節團圓「開假」之後,縣府文化處召集8位福建女兒、馬祖媳婦參與正月走親戚活動,從走訪行程中,一則訪談當初遠嫁馬祖背景、環境,婚嫁後的情感連結,二來體現政府關懷及深化新住民融入認同,三是實地記錄馬祖原鄉長樂、連江相隔一甲子之後民俗風情延續及變化。
 2月2日第1站前往溪潭鎮(福建省寧德市福安市轄下鎮)蘭細珠阿嬤家;2月3日拜訪福州市台江區拜訪任惠雲娘家;2月4日上午從福州至長樂市金鋒鎮嶺南村陳秀燕家及下午梅花鎮林秋鶯家;2月5日上午去潭頭克鳳村林秀,下午去福州倉山區林丹家;2月6日返回馬祖,上午經連江曉澳鎮去李嫻婷家。 
 ▲2月6日(福州→曉澳→黃岐→北竿)
 旅途倥傯,五天行程一下閃過。今天最後一站探訪曉澳鎮,李榮光(原名李仁光)、李嫻婷父女的家鄉。曉澳鎮位於閩江口北岸,與海峽東面的南竿津沙村遙遙相望,無怪乎津沙村許多人原鄉在曉澳。
 李榮光在高祖父一代,已在津沙定居。民國35年,馬祖霍亂疫情嚴重,傳染擴散,島上許多人都「病吐瀉!」李榮光爺爺有三個弟弟,一個么妹。四兄妹都受到不同程度感染,又吐又瀉。兩位叔公不幸病故,爺爺與小叔公結伴返回內地求醫。民國38年,國共對峙海峽封鎖,從此滯留大陸。兩岸通航後,從津沙嫁到珠螺的么妹,也就是榮光兄的姑婆,回曉澳尋親,輾轉找到福州,兄妹來不及見面,李榮光的爺爺已作古多年。
 民國89年,李榮光一家來馬祖依親定居,距爺爺離開馬祖,已經相隔54年。
 曉澳與梅花都在閩江口,分屬連江縣與長樂市,一在北,一在南,中間橫著琅岐島;兩地都是海耕漁牧的典型漁村,也都講福州話,但口音明顯不同。這個連江口音,也隨著漁船帶到大海另一邊的津沙村。「大姆姆踢到石頭姆,呱地疼,雷地疼;隔蜀暝,還在疼!」曉澳人念起來,抑揚頓挫,跟津沙人念的一樣逗趣、好聽。
 曉澳因在敖江與閩江出口間,河海沖積,沙灘特長(有個村乾脆就叫長沙),又寬又廣的灘塗地,種蟶養蛤、螃蟹海螺,那已不是「海上冰箱」可以比擬,已經達「好市多」等級了。榮光兄說,曉澳三萬多人三成靠此維生,其餘七成從事漁產養殖與外海捕撈。
 李榮光遷居馬祖多年,關心地方大小事,他知道潘建國與游桂香對閩劇、折子戲頗有涉獵,平日鑽研推敲,一心想延續馬祖戲曲香火。他特意安排小學老師,現為連江縣「九龍樂社」領導的邱玉明先生見面。邱老師也熱心邀請亦師亦友、高齡九十、家住曉澳的福州戲吳振泰大師一敘。作陪的還有幾位書畫名家。謙謙君子、濟濟一堂。真的是一堂。那是一間榮光兄親友所擁、一幢面向大海豪華居所附設的「禮拜堂」。
 吳大師精神矍鑠,談興甚濃,一點不顯老態。他說,民國37、38年間,兩岸局勢混沌,他跟著「錨纜」載蝦皮、漁貨,從曉澳駛向台灣做生意。天候難料,航程又長,錨纜要在東引停留觀察海象、補充淡水。等一切妥當,通常下午啟航,隔日天亮即抵基隆港。當時,一枚番錢換四元台幣,曉澳載去的漁貨順利賣出有十多倍的獲利。他還親筆寫下「舟」字邊的「錨纜」,為我們釋疑。
 老先生說,抗戰勝利,舉國歡騰,民間組織遊藝隊慶賀。他當時16歲,男扮女妝踩高蹺演折子戲。因為扮相俊秀,唱腔亮麗,為戲曲老藝人組成「儒林班」納為徒弟。27歲那年,曾以500元經費組織劇團,是連江縣第一個閩劇團,後來因「地主」身分、與「台灣」關係,終究只成了業餘的愛好者。
 然而,領導「九龍樂社」的邱玉明老師卻對吳老先生閩劇造詣極為推崇。老先生能編、能導、能唱,不但嫻熟戲目,閩劇四大唱腔「江湖調」、「洋歌」、「逗腔」、「小調」都能上口。除了橫蕭與二胡等管絃樂器比較生疏,其他鑼、鼓、鈸、磬,都難不倒他。福州、連江、長樂若有傳統閩劇演出,唱腔、身段與鑼鼓點子,一定來曉澳請教老先生。
 不僅閩劇如數家珍,老先生對兩岸對峙前的局勢也記憶清晰。他說,幼時經常見到曉澳海灘堆積大包食米、粉乾、酒罈、食油、粗鹽,運往「外頭山」;村裡的剃頭師傅、伬唱藝人三不五時就去一趟,短則五、六天,長則個把月。他還講了一段「打鐵敢」賣假藥的故事。拳頭師傅以餿飯混調鐵鼎刮下的烏蔫,捏了三十幾種藥丸,號稱「天地打透」,後來一個親戚的孩子患病跟他買藥,「打鐵敢」…(可惜我沒能聽詳細)。
 中午,李榮光安排在曉澳在地店家午餐,跟第一天黃岐一樣,多是兒時滋味,特別有一道「甜炒白(米時)」,睽違數十年了。席間,我們央請老先生哼一段閩劇小調,老先生爽快,雙手比劃鑼鼓定節奏,一段唱詞流淌而出,大家都放下筷子。一旁的潘建國,閉目晃腦,已經迎上老先生的旋律,他們合上拍子了。
 午後三時,黃岐到北竿航班,準點。(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