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馬祖文學的解讀方式幾經更迭,我分別從不同的視角切入詮釋。2013年台灣文學館策展「仙洲.戰地.曙光:金門馬祖文學特展」,應邀在該期文學館特刊上以《冷戰旗手的文藝復興》篇名發表了一篇馬祖文學簡介,盼收拋磚引玉之效。近年青壯才人輩出,期許這份簡介應要出現2.0版。果然於去年青年學者劉亦改寫自己的論文,出版了《小島說話》一書,發出當代島嶼的聲音,並獲得入圍金典獎的殊榮。開卷第一章便是《開往家鄉的慢船》,扉頁小題「因為近鄉情怯,所以呼朋引伴┘,令人感嘆。
從農漁民聚居的靜謐群島,至千帆過境大軍登岸,民國三十八年八月大陸內戰方酣時期國軍七十四軍輾轉自琅歧島進駐南竿島,是國家行政體系進入島嶼之始,我謂之群島零年。
那時駐島的作家的作品留下了許多駐馬大兵的足跡。軍報馬祖日報的雲台山副刊上也每日刊載島嶼軍民生活故事。兩岸隔絕且長期軍管下的困窘生活,迫使約三分之二的島民人口陸續遷住台灣本島。經過漫長的軍事統治戒嚴歲月,一九八七年台灣解嚴,六年之後一九九三年十一月馬祖與金門才在金馬民眾不斷抗爭之下解除了二次戒嚴令。禁令解除之後在地書寫的文學作品百花齊放,近年散文類作品收穫頗豐,劉宏文《鄉音馬祖》詳實記錄了人們的在戰地政務體制下的生活與情感,劉枝蓮《天空下的眼睛》以家史書寫國史,以及陳翠玲自然書寫《我的東引,你的小島》都是立足於島嶼土地上開出的繁花。
解嚴次年即一九九四年,我出版了第一本個人詩集《伏案精靈》,詩人雪泥在二零一零年出版了他主編的六位詩人詩合集《群島》,由湘羽、忘筌、台北小雨、千鶴、雪泥與謝昭華六位詩人合撰。這本詩集的可貴之處是其中有四位詩人日後分別獲得詩獎或出版個人詩集,分別是湘羽(改筆名為洵攸獲得《創世紀詩雜誌》優秀詩人獎)、忘筌(以本名劉梅玉出版《寫在霧裡》等多本詩集)、千鶴(以本名陳長柏出版詩集《我不是詩人》),與謝昭華出版的詩集《夢蜻蜓》。其中有兩件有關詩集出版的插曲。一是梅玉詩人出詩集前曾徵詢書名的意見,我盡詩友本分告知書名過於玄想,不知讀者是否易於接受。但哲學系出身的詩人仍然堅持用了她選擇的書名出版,且佳評如潮。詩人陳長柏出版詩集前亦囑託寫序,但因其時我忙於公務,待序文完成傳給他時,物理系出身的詩人回訊說已經依照期程精準付梓無法收錄了。
我們試讀諸位詩人的作品。
湘羽《黃昏》:「跳動在落差上的檣帆/冉冉的撐起一葉丹屏/夕陽望著古渡/欸乃是蝟集的星/是漣漪的詩/風迴入海石/…┘彷彿讀著一闕宋詞,意象古樸且音韻柔美,讀畢餘韻裊裊不絕。
忘筌《不連續》:「…房子與屋瓦互相尋求/正確又完整的拼圖/對於完成/我們所知不多又無所不知/但我無法回想/拼湊的正確操作法則/…┘這些饒富知性的詩句完整呈現受過邏輯學訓練的哲學詩人特質,敘述性強而充滿思辯的力量。
千鶴《芹壁隨想》:「所有的燈都開了嗎/點亮在每一座青石的角落/風與浪道別後/小島不再婆娑/那屬於夜的氛圍/漸漸罩過了石厝/…┘我一直很喜歡這首民謠風的詩,可以在風中朗讀,也可以在夜空裡彈唱。
文學是人們心靈的紀錄,即使時序已經進入青年學者劉亦所稱後戰地時期,時間仍然永不停歇地向前移行,我們所走的每一步終將成為歷史的一頁。無可選擇地,寫作者也只能面對最真實的自己,以誠摯文字留下這一代人呼吸與脈動的華采篇章。
群島零年/文:謝昭華
- 2025-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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